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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骨舟記》第171章 懂我
龍世興看了看女兒又看了看秦浪,他這半生閱女無數,但是他對自己的這個女兒一點都不了解,過去一直以為是因為女兒自幼送去外面養育,父女缺少溝通的緣故,甚至連這樁親事他也認為女兒抱有目的,但是他從女兒看秦浪的目光中感受到了溫暖和柔情,女兒好像從未用這樣的目光看過自己,這個世界上畢竟還是有真情的。

龍世興明白女兒的用心,她是要藉此機會拉近自己和秦浪之間的距離,想想自己這個父親也真是可嘆,他和女兒之間始終存在著深深的隔閡,最近一段時間,他也一直努力想去改善,可女兒卻對他極其冷漠,今晚對他的體貼其實是因為秦浪的緣故,生身之父居然沾了一個外人的光。

龍世興招呼他們坐下,這個女兒從來都不屬於自己,以後會距離自己越來越遠,當初沒有付出,如今就不能奢求回報。

龍熙熙為父親和秦浪斟滿酒,自己也倒了一杯,在秦浪身邊坐了。

秦浪端起酒杯道:「王爺,我敬您!」

龍世興和他們碰了碰酒杯,一飲而盡,感慨道:「熙熙,咱們爺倆兒好久沒有一起吃飯了。」

龍熙熙道:「我回雍都不久,父王這段時間剛好又太忙了。」

龍世興暗自慚愧,為了掩人耳目,他始終對外營造一個養尊處優,沉溺於聲色犬馬之中的王爺形象,不知不覺已經習慣了這樣的生活,他甚至分不清什麼時候該偽裝什麼才是真實的自己。

秦浪跟著打圓場道:「我和熙熙成親之後會經常過來探望您的。」

龍世興道:「真要去錦園住?」說完他搖了搖頭道:「那地方不吉利。」錦園發生了太多不祥的事情,太后將那裏賜給他們當郡馬府,真是用心險惡。

龍熙熙道:「常言道否極泰來,不好的事情已經全都發生過了,以後應該越來越好,反正我挺喜歡那地方。」錦園雖然發生了多次不吉利的事情,可歸根結底都是人禍,龍熙熙是個不信邪的人,她既不想留在慶郡王府,也不想去桑家,錦園自然是一個最好的選擇。

龍世興主動找秦浪喝了杯酒,秦浪受寵若驚趕緊站起身來,龍世興讓他坐下,語重心長道:「秦浪,我只有這一個女兒,她既然決心要嫁給你,我也不好阻止,你以後一定要好好待她,若是讓她受了委屈,我絕饒不了你。」

「王爺放心,我保證要比您對她更好。」

龍世興一怔,龍熙熙卻笑了起來。

龍世興瞪了秦浪一眼:「喝酒!」這句話不是在離間他們父女的關係,比我對她更好,慚愧,我這個當爹的對親生女兒的確不怎麼樣,錯過了她成長的全過程。

秦浪喝了這杯酒,從龍熙熙手中接過酒壺給龍世興斟滿。

龍世興心中暗忖,這樣安逸的日子不知還能維持多久,自從太后做媒賜婚之後,他的內心就沒有一日安寧過,總覺得蕭自容會對自己下手,這封密函的出現讓他變得越發忐忑了。

秦浪也覺察到了慶郡王的緊張,他把太后聘他給皇上當老師的事情說了。

龍世興眉頭緊鎖,他生性多疑,將這件事和密函聯繫在一起,感覺這其中或許醞釀著很大的陰謀,如果秦浪入宮教皇上丹青之道,隨便給他扣上一頂意圖謀反的帽子,就能讓這小子百口莫辯,關鍵是他又成了自己的女婿,到時候肯定會連累整個慶郡王府。

龍熙熙道:「父王,您是不是特別擔心太后對咱們不利呢?」

龍世興苦笑道:「眾口鑠金積毀銷骨,這三十年來,朝中從未斷過關於本王的流言蜚語,先皇對我也是戒心頗重,可嘆我一片忠心卻被人說成野心勃勃。」

秦浪道:「我反倒覺得太后沒有針對您的意思,不然也沒必要多此一舉。」

龍熙熙道:「換成是我,我也犯不著對付一個無權無勢的郡王。」

此言一出,龍世興滿面尷尬,秦浪雖然是他未來的女婿,可畢竟還是一個外人,女兒說話也太不給自己留顏面了。

龍熙熙壓低聲音道:「父王有沒有想過要謀反呢?」

龍世興勃然色變,怒道:「你這妮子胡說什麼?」將手中酒杯重重一頓,霍然起身,竟然摔門而出。

秦浪嘆了口氣,望著龍熙熙搖了搖頭,她如此聰明怎麼說話不分場合?

看到龍熙熙鎮定自若的樣子,頓時明白她是故意氣龍世興的。

龍熙熙道:「他才沒有謀反的膽子。」

清晨,天還未亮呂步搖挑著燈籠來到庭院之中,這一夜他難以入眠,送給太后的辭呈至今沒有得到答覆,呂步搖感覺到處境越來越不妙了。陳窮年已經回到雍都,但是並未像往常一樣前來拜會自己,或許是公務繁忙,或許是為了避嫌,呂步搖更傾向於後者。

前些日子,慶郡王龍世興前來探病的時候,他給予暗示,機不可失時不再來,郡主大婚之日太后會親自前往證婚,這正是一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可龍世興剎那間流露出的惶恐讓呂步搖感到失望,他苦心經營了這麼多年,不是為了自己,而是為了報答景王龍明達的知遇之恩,更是為了大雍百姓的福祉,可龍世興顯然缺乏其父的魄力。

望著紛紛揚揚的雪花,呂步搖感到無法形容的空虛和落寞,潛心經營了那麼多年,卻功虧一簣。他看錯了人,如無他的支持,蕭自容根本不可能走到今日的地位,從未想過自己眼中的棋子居然會反噬自己。

管家呂安拿著一件破舊的貂裘,走過來為呂步搖披在肩上,這貂裘已經三十多年了,還是當年景王龍明達送給他的。

呂安道:「相爺,您大病初癒要顧惜自己。」

呂步搖笑了起來:「在你心中,老夫就是個弱不禁風的小丫頭。」

呂安想笑卻不敢笑,恭敬道:「夫人讓我照顧相爺。」

呂步搖道:「青嶺現在還是夏天吧?」

呂安道:「那裏又沒有四季,永遠都是夏天。」

呂步搖點了點頭。

「相爺想家了?」

呂步搖道:「太后準了我的辭呈,我們就能南歸,不知為何,忽然厭煩這四季分明的地方。」他心中清楚,自己不是厭煩,而是疲倦了,四季分明最大的壞處是讓你感到日月如梭,時光在寒冷交替中流逝,故鄉那邊雖然炎熱,可始終如一的氣溫卻讓人產生時光漫長的錯覺。老了,正因為老了才希望時光走得慢一些,正因為老了才想起故鄉的諸般好處,尤其是在這下雪的天氣,越發惦念故鄉天空中熾熱的暖陽。

東方的天空終於現出了一絲魚肚白,天亮了卻沒有放晴的跡象,這飄飄灑灑的大雪可能還要下上一整天,呂步搖忽然很想出門走一走,他讓呂安去備車,送他去八部書院。

呂安不明白為何主人一定要在這大雪天出門,可他多年養成的習慣讓他也沒有多問,他將馬車備好,頂著風雪送呂步搖前往八部書院。

前往八部書院的途中,呂步搖始終將車簾拉開,透過車窗望著外面的雪景,因為下雪,路上的行人很少,呂步搖本想出來散心,卻因為外面這清冷的景象而生出一種被全世界離棄的感覺。

再不是前呼後擁的三公之首,只是一個即將退出權力中心的古稀老人。

呂步搖不服老,卻無法改變別人眼中他已經老去的現實。他的門生,他的弟子,並沒有想像中忠誠可靠。

馬車經過了錦園,看到有人正在冒著風雪修整院牆,呂步搖對這裏還算熟悉,知道這裏即將成為郡馬府,想起至今仍然沒有人給他送喜帖,桑競天不送倒還罷了,連自己的門生慶郡王都沒有送喜帖給自己,道理上好像有些說不過去。

一旁傳來馬鳴之聲,兩匹拉車的健馬因為這聲馬鳴而嚇得同時嘶鳴起來,四蹄釘在雪面上止步不前,明顯在給經過的騎士讓路。

呂步搖舉目望去,卻見一匹通體烏黑油亮的駿馬從旁邊經過,馬上坐著一名氣宇軒昂的年輕人,正是未來的郡馬秦浪。

馬車止步不前和駕車的呂安無關,都是因為兩匹馬見到了黑風生出敬畏,止步不前讓它先行。

因為馬車的車簾沒有拉上,所以秦浪也看到了車內的呂步搖,對位極人臣的呂步搖秦浪總不能佯裝看不見,他勒住馬韁,翻身下馬,牽著黑風讓到道路的旁邊,無論從輩分還是地位他都應當給呂步搖讓路。

從秦浪的舉動呂步搖就知道他認出了自己,微笑向秦浪道:「是秦浪嗎?」

秦浪一揖到地:「秦浪參見丞相大人!」

呂步搖笑道:「聞名已久,我還沒有見過你呢。」他讓呂安停下馬車,推開車門走了下去,秦浪見他下車,趕緊上前去攙扶,提醒道:「丞相大人,小心地滑。」

呂步搖哈哈笑道:「我老到走不動路了嗎?」

「卑職不是這個意思,丞相正值壯年,精神矍鑠。」

呂步搖道:「壯年?我年近古稀了,哪裏還是什麼壯年。」

秦浪知道眼前這位老人不僅僅是大雍丞相,三代帝師,更是文修六品二甲的大宗師,放眼這個世上,呂步搖也是文修頂級高手的存在。

大道萬千,修行也有萬千,可萬變不離其宗,大道同歸,修行圓滿之後都可達到破碎虛空,登臨摘星境。

呂步搖踩在雪地上,腳步明顯有些蹣跚,秦浪不由得有些納悶,以他的修為本不該如此,小心跟在他的身邊陪著,生怕老爺子有什麼閃失,萬一他要是摔到了賴上自己怎麼辦?

呂步搖走了幾步停下腳步道:「這錦園我過去來過幾次,聽說太后賜給了你當郡馬府?」

秦浪恭敬道:「皇恩浩蕩,卑職感激涕零。」

呂步搖道:「你沒必要誠惶誠恐地陪著小心,老夫已經遞了辭呈,決定告老還鄉,我想進去看看,你不反對吧?」

「是晚輩的榮幸!」既然呂步搖沒擺官架子,秦浪也就以晚輩自稱。

呂步搖讓呂安在外面等著,和秦浪一起走入錦園,此時雪小了一些,呂安遞給秦浪一把傘,秦浪本想給呂步搖打傘,可呂步搖拒絕了。

郡馬府經過昨天的搶修其實損壞的地方大都已經完工,現在只剩下一小部分院牆正在修復,這場突如其來的降雪給他們帶來了一些麻煩。

呂步搖道:「這裏發生的事情你是否有過了解?」

秦浪點了點頭。

呂步搖道:「隻知其一不知其二吧,其實錦園過去是八部書院的一部分,後來明宗皇帝將這裏賜給了裕德公主和駙馬,讓人改建成為駙馬府,成為駙馬府之前可從未發生過什麼不好的事情。」

秦浪心中暗忖,呂步搖是三代帝師,如此說來呂步搖也應當是明宗的老師了。

呂步搖指了指錦園中心道:「過去這裏有座假山,採集虛海奇石堆砌而成,公主和駙馬死後,假山仍在,幾年前先皇偶然來到這裏,決定重修錦園,陸星橋說假山壞了錦園的風水,於是先皇讓人將假山拆除,實乃錦園之憾事。」

秦浪有些好奇:「那座假山搬去了哪裏?」

「被沉入了泮池。」呂步搖口中的泮池就是八部書院內的池塘,其實池塘離這裏不遠,就在錦園的隔壁,中間隔了一道院牆,這裏成為駙馬府之前,那道牆是不存在的,等於順德帝當時硬生生從八部書院劃出了一塊。

呂步搖道:「當時的駙馬爺叫顧月笙,被賜死的時候還只有二十八歲,老夫仍然記得他落難之時的情景,顧家滿門抄斬,株連九族,本來裕德公主可保全性命,可她堅持要和丈夫共同赴死。」說到這裏呂步搖嘆了口氣,顯得頗為惋惜。

當年顧月笙謀反之事不久後就為他昭雪,是大冶國設計誣陷,可大錯已經鑄成,顧家被滿門抄斬,連裕德公主也死了,順德帝為此下了罪己詔,專門去大報恩寺吃齋誦佛三個月,以此來彌補對死去妹妹妹夫的虧欠,可人都死了,他就算做再多也無濟於事。

秦浪引著呂步搖在郡馬府內參觀了一圈,雪後的郡馬府被裝點得格外雅緻。

呂步搖道:「顧月笙乃是難得一見的才子,詩畫雙絕,遇難之時已經達到了文修和畫修的雙五品境界。」

秦浪對這位冤死的駙馬了解不多,聽呂步搖說起方才知道他竟然如此厲害的人物,按照呂步搖剛才所說,顧月笙死的時候才二十八歲,已經過去了二十年,如果他能夠活到現在,豈不是可以達到雙六品的境界,文修可與呂步搖抗衡,畫修更是了不得,目前大雍畫修的最強者才達到五品宗師境。

呂步搖道:「當時老夫也曾經為他說情,只可惜……」

其實不用他說,秦浪也知道說情沒成功,那時候呂步搖還不是當朝丞相,沒有現在這麼大的話語權。

秦浪道:「我聽說這裏曾經死過一個歌姬?」

呂步搖道:「那歌姬並非死在錦園中,乃是誤傳。」話鋒一轉笑道:「老夫還沒有恭喜你和郡主的大喜事呢。」

「多謝丞相!」

呂步搖看到那院牆的缺口尚未來得及修復,從缺口走過去就是八部書院,於是向缺口走去,向秦浪道:「今天是初一,老夫走個近路給聖人上香。」

秦浪微笑道:「丞相請便。」呂步搖放著大門不走非要從這裏抄近路,應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陪著呂步搖來到缺口處,本想止步不前,呂步搖道:「你去不去?」

秦浪還沒有去過八部書院,心中也有些好奇,又看到呂步搖走路顫顫巍巍,擔心他一個人滑倒,於是也跟了過去,特地交代工匠別急著把牆洞堵上,回頭他們還要從這裏返回,反正還在下雪,工程也不急於一時。

呂步搖建議道:「這裏剛好可以改個小門,以後你去書院逛也方便。」

秦浪啞然失笑,八部書院那邊可不是說開門就開門的,必須要徵求書院負責人的同意,可轉念一想,呂步搖就是首席大學士,他若是答應就成了。

呂步搖道:「加一扇小門,可以改善郡馬府的風水,有人問起就說老夫讓這麼辦的。」

秦浪扶著呂步搖從缺口走了過去,呂步搖道:「你未來的嶽父也是我的學生。」

秦浪道:「丞相德高望重桃李滿天下。」

呂步搖笑道:「通常被人冠以德高望重這四個字就證明已經老了,其實人從出生開始就一天天變老,一天天接近死亡,人想活得有滋味,少些煩惱,就必須忘記自己必須要死的事實。」

秦浪道:「聽丞相一席話勝讀十年書。」

呂步搖道:「你這小子溜須拍馬倒是有了一定的境界。」

秦浪被他當面戳破也不臉紅,笑眯眯道:「實話實說,丞相是三代帝師,不是每個人都有機會近距離聆聽您的教誨。」

呂步搖聽到三代帝師這句話不由得嘆了口氣:「三代帝師,大雍淪落成如今的模樣,老夫首當其責。」

秦浪心中暗忖,他這麼說豈不是等於否定了他教導之功,認為他對三代帝王的教育是失敗的,所以才導致了大雍目前的衰落局面,最近都在傳聞呂步搖已經遞了辭呈,看來距離這位老丞相退出大雍政壇已經沒幾天了,以呂步搖的城府在自己面前說這番話有些反常。

秦浪想起太后已經讓他教導小皇帝丹青之道的事情,教小傻子的教育難度應該比呂步搖當初更大。

此時前方有十多人迎了過來,全都是八部書院的大學士,他們聽說呂步搖已經進入了八部書院都大吃一驚,因為沒有聽到及時通報,很快就搞清呂步搖是從郡馬府的圍牆缺口走進來的。

呂步搖雖然身為八部書院的首席大學士,但是因為公務繁忙來書院的次數很少,而且今日前來也是突然興起,並未通知任何人,所以書院一方也沒有來得及做準備。

呂步搖把書院院長黎遠山叫過來,當著秦浪的面把要在圍牆缺損處開個小門的事情說了。丞相開口,黎遠山自當遵從,更何況秦浪本身就是郡馬身份。

呂步搖說完就讓那群大學士退去,他並不想前呼後擁的,更喜歡清靜自在。

一群大學士散去後,呂步搖道:「人有得必有失,得到權力和地位卻失去了做人最基本的自由。」

秦浪道:「雖然如此,可人在權力面前還是趨之若鶩。」

「知不知道是為什麼?因為人在潛意識裏都喜歡掌控他人的命運。」

兩人來到文廟前方,呂步搖道:「老夫時常在想,如果我當初沒有選擇入朝為官,專心學問,或許我這輩子可以登臨摘星。」

「登臨摘星境有什麼好處?」

呂步搖哈哈笑了起來,一個修行之人問出這樣的問題顯得非常奇怪,不過他還是耐心回答道:「破碎虛空,暢遊三界,長生不老。」

「丞相可見過神仙?」

呂步搖沒有說話,目光投向文廟的匾額,莊重地整理了一下衣冠,進入文廟內給聖人上香。

呂步搖上香出來,去了文思閣,站在文思閣的高台上俯瞰八部書院,秦浪始終陪伴在他身邊。

呂步搖從憑欄上握了一把積雪道:「以後不會再來了。」指著正南方的泮池道:「錦園的假山就被沉到了那個池塘裏面。」

秦浪看到那十多名大學士並未走遠,仍然在遠處觀望著,這會兒雪又下了起來,沒多長時間那群大學士就成了雪人兒。

呂步搖嘆了口氣道:「一舉一動全都在他人的注視之下,真是沒意思。」

此時有幾人從翰墨堂裡出來,其中一人居然是趙長卿,趙長卿看到秦浪又驚又喜,他並不認識丞相呂步搖,走過來向秦浪道:「你怎麼來了?」

秦浪向呂步搖道:「他是我朋友趙長卿。」知道呂步搖不想暴露身份,所以沒有將他的真正身份告訴趙長卿,隻說是呂先生。

呂步搖聽說趙長卿是八部書院的學生,頓時來了興緻,考校了趙長卿幾個問題,趙長卿學問紮實,全都對答如流,得知趙長卿此前是青山書院汪應直的學生,呂步搖和汪應直也是舊識,問了下汪應直的近況。

趙長卿還有事情要辦不能久留,簡單說了幾句就告辭離去。

呂步搖道:「這個汪應直也是一代大儒,對了,顧月笙就是來自於青山書院,他還是汪應直的親外甥呢。」

秦浪聞言一怔,正所謂言者無心聽者有意,秦浪記得古諧非和趙長卿初次見面的時候提起過這個人,好像汪應直還是古諧非的舅舅,怎麼會這麼巧,當初的駙馬也是汪應直的親外甥,難道他和古諧非有親戚關係?古諧非到底姓古還是姓顧?去九幽宗三十年,難不成這老古有天大的秘密瞞著自己?

呂步搖沒有繼續在書院逗留,他不想麻煩,在秦浪的陪伴下從圍牆的缺口進入郡馬府一邊,經過之時不忘提醒秦浪:「別忘了,開個小門。」

秦浪笑著點了點頭,心中卻有些奇怪,呂步搖為何反覆提醒讓開個小門,難道為了他以後串門方便?想起最近呂步搖告老還鄉的消息傳得沸沸揚揚,可到現在這件事仍然沒有塵埃落定,難道太后不想放他走?

呂步搖上了馬車,呂安恭敬道:「相爺還要去什麼地方?」

呂步搖道:「回府,等會兒你帶我這件袍子去裕德升,讓他們幫我好好縫補一下?」

「是!相爺回青嶺之後可能就穿不上了。」

呂步搖嘆了口氣道:「估計是回不去了。」

呂安沒有說話,馬車在雪地上躑躅行進著。

呂步搖仍然敞開著車窗:「其實終老於此倒也不錯,呂安,等過了臘月初八,你就回一趟青嶺。」

「夫人讓我留在雍都伺候相爺。」

呂步搖道:「她看得比我要久遠,初秋之時她就勸我一起回青嶺了。」

「那時天還未冷,況且相爺重任在肩。」

呂步搖咳嗽了一聲道:「人活在世上有四個字誰都躲不過,生死得失,貪生怕死,患得患失!呂安啊,如果現在死亡到來,心中最捨不得的是什麼?」

呂安認真地想了想:「相爺前兩天賞給我的那壇好酒還沒有來得及喝。」

呂步搖哈哈大笑起來,這就是人生,呂安的回答比多數人都要真實,心中的慾望越少,臨終前的遺憾越少,可反之呢?

呂安握著馬韁,從相爺的這番話他已經感覺到了一絲不妙,他這一生不懂得什麼大道理,只知道要為呂家而活,如果呂家遇到麻煩了,那就是他的麻煩,如果呂家完了,也就意味著他末日的到來。

主僕二人同時沉默了下去,馬車進入丞相府門前道路的時候,呂步搖打破了沉默:「咱們回去把你那壇好酒喝了。」

「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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