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進道觀，段氏把老夫人扶到蒲團前。

老夫人緩慢又虔誠的跪在蒲團上。

李媽媽和一眾趙府的下人在擺放供品。

這時，段氏轉身朝趙琦妍走過來，她臉上帶著淺笑，「五姑娘，可否借一步說話？」

趙琦妍站著沒動，面無表情，「我和你無話可說。」

段氏畢竟是長輩，當著這麼多下人的面，趙琦妍一點面子都沒給她，她再會偽裝此刻臉上也有些掛不住。

老夫人端著威嚴的聲音傳過來，「妍兒，不管之前有多少恩怨，在真人面前，都不能如此無禮。我這兒還需要一會兒，暫時也用不上你，你就陪沈夫人在這道觀四處轉轉，記得算著時間回來就是。」

老夫人連真人都搬了出來，趙琦妍若再拒絕，不光是沈家難堪，就連趙府也會被人說成是家教無方。

趙琦妍冷著臉沉默了一會兒，對著老夫人的背影行禮，「祖母，那我先告退了。」

起身後，她轉身走了出去。

段氏把姚媽媽和女使留在殿內，自己隻身跟了上去。

她們剛走，李媽媽便走到小六身旁，笑著道，「六姑娘，舟車勞頓了一路，餓了嗎？」

小六是有點餓，但她心裡充滿警惕，還是搖了下頭。

「我不餓。」

「六姑娘年輕，奔波了一早上也不餓，不像老夫人，剛在車上就說餓了。」

李媽媽誇讚完小六，突然話鋒一轉，「這些日子，老夫人總念叨著想吃六姑娘煮的紅蛋，眼下這兒也用不著六姑娘，不知六姑娘可願意去灶下給老夫人煮兩顆？」

小六面上一怔，心思百轉千回，她故作為難道。

「願意是願意，可煮紅蛋需要不少食材，不知這道觀裡有沒有。」

「我們車上倒帶了不少煮東西的食材，不如六姑娘跟我去看看能不能用的上？」旁邊，姚媽媽突然出聲。

話都說到了這份上，小六已經不能再拒絕。

她剛要應聲，李媽媽先一步替她答應下來，「那就多謝過了，我們六姑娘煮的紅蛋味道可口，蛋心流黃，連府裡的廚娘都比不上。

「六姑娘，待會兒多煮幾顆，給大家嘗嘗。」

一聽說有吃的，站在姚媽媽身後的沈府女使紛紛眼前放光。

小六心裡雖不悅，但面上卻不顯，溫婉笑著應下，「好。」

小六跟著姚媽媽去車上了拿完食材，就直接去了道觀的火房。

海棠跟在她身後，忿忿不平，「煮蛋要一直盯著火候，耗時耗力，姑娘剛剛怎麼不拒絕李媽媽？」

「你沒聽出來嗎？李媽媽是有意要支開我。」小六腳步未停，聲音清冽。

「為什麼？」海棠驚訝。

「待會兒去看看就知道了。」

海棠重重點頭。

剛才在李媽媽和姚媽媽面前，小六不顯山不露水，宛若懵懂無知，可只有海棠知道，她家姑娘早已不是當初那個人人可欺的六姑娘了。

……

道觀後山的台階上。

趙琦妍俯瞰著霧蒙蒙的山間美景，聲音清冷，「不知沈夫人想與我說什麼？」

段氏看了她一眼，與她並肩站在一起，「我想知道，蘇怡和南星是不是你的人？」

南星是方柔兒的化名。

「不是，聽都沒聽過。」趙琦妍否認完，眼眸睨向段氏，「沈夫人現在這麼忌憚我，府裡但凡有個動響都覺得是我做的？」

段氏細細端倪著趙琦妍，她想從趙琦妍臉上找出突破口，可她看了許久，卻什麼也沒看出來。

她緩緩收回視線，「我也懷疑過那個富商，可他買通的朝中官員大都已經被我打點好了。縱然他富可敵國，但在權勢面前，他依然什麼都做不了。」

這也是陸和裕突然找趙琦妍聯手的原因。

段氏的聲音還在繼續，「我雖然沒有證據證明蘇怡和南星是你的人，但除了你，再沒有人有這樣的動機。」

「五姑娘，這一次我輸了，輸的心服口服。」

外人都傳段氏被兩個妾室搞瘋了，可眼前的她，思路清晰，還懂得以退為進，並不像走到末路的人。

趙琦妍冷漠道，「遍東京城內，等著看沈家笑話的不光我一個，你找錯人了。」

她說完便轉身提步離開。

「伯爺存了休妻之心，我被休棄，我可以不爭不鬧；你若恨我上次和陳氏算計你，我可以離開東京，餘生再不踏進京城一步，只求你放過我兒子。」

段氏突然轉身，拔高聲音沖著趙琦妍的背影說道。

趙琦妍腳步一頓，她慢慢回頭，眼風凌厲的看向段氏，「你殺人的時候，那人求你，你答應了嗎？」

趙琦妍的話讓段氏的腦袋轟的一聲炸開了，她沒有想到真的有現世報。

可是她再後悔也無用了，眼下她已無路可走。

突然，段氏對著趙琦妍撲通一聲跪下，她垂著頭，「我就楓兒這一個兒子了，只要你肯放他一條生路，我可以認罪自盡，隨你高興。」

段氏當伯爵夫人當了一輩子，又處處要強，她現在肯為了沈欒楓向一個小輩下跪，足以可見她目光長遠，已經看到了沈家的下場。

這麼瞧著段氏，趙琦妍彷彿看到了前世在護城河邊對著沈欒楓下跪的自己。

她下跪磕頭，甚至不惜給自己冠上閨中失潔的名聲，讓沈欒楓休棄自己，只求他能放過錦兒。

可是，誰放過她的錦兒了？

帶著冰冷和恨意，趙琦妍宛如羅剎般開口，「你可以跪，但沒必要，你的罪行不是你想不認就能不認的，不過——」

她故意拉長的尾音，讓段氏眼前一亮，瞬間提起腰桿來。

趙琦妍嘴角帶著諷笑，「你如果肯自盡的話，我可以考慮給沈欒楓留個全屍。」

說完，她鄙夷的看了段氏一眼，轉身離開。

段氏一雙猩紅的眸子湧起滔天的恨意，她死死盯著趙琦妍的背影，緊攥的拳頭裡，指甲已經深深嵌入掌心。

趙琦妍，這是你逼我的。

似是在心裡下定了決心，段氏慢慢從地上站起來。

她轉過身走回到剛才的地方，目光凜冽的看向被霧氣繚繞的山下。

忽地，她縱身跳下。

「啊——！」

淒厲的慘叫聲劃破長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