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兩個都是我的兒子，可我卻偏心他，還想把你的官職也襲給他。」

說話時，老夫人蒼老的目光掃過這間屋子。

屋中每一處擺設，從桌上名家所製的玩器，到屋中典雅的花草屏風，都是按照趙老夫人喜好佈置的，處處華貴精緻。

可曾經的華服錦繡，名利權位，其實也沒有什麼好爭的，生死關頭，一樣也做不得數，一樣也帶不走。

在臨死的那一剎那，她後悔的無以復加。

她用力的拉著趙良輔的手，似乎想要說什麼，但喉嚨裡傳來咯咯的聲音。

趙良輔趕忙道，「娘，不要急，我在呢。」

老夫人死死拽著趙良輔的手，用盡最後一絲力氣抬起身子，湊到他耳邊，「這件事，千萬不能傳出去，否則趙家就完了。我房裏的人，一個都不能留，尤其是李媽媽。」

趙良輔連連應聲，「兒子都記下了。」

老夫人說完，身上像瞬間抽光了力氣，躺回了床上，她望著屋頂，眼淚順著臉頰滑落。

「良輔，你是娘的驕傲，娘這一輩子，做的最對的一件事便是生了你。」

趙良輔泣不成聲，用力的握著老夫人冰冷瘦弱的手。

「……娘不是不疼你，只是你弟弟不成器，都是娘身上掉下來的肉，娘總想著能不能幫襯些，不知不覺偏了心，但他也從沒念過我的好，我錯了，我真的錯了……」

在最後的時光裡，老夫人終於將從前所不願意承認的事情都說了出來。

但死亡是冷酷的，無論貧賤富貴，都不會因此有所優待。

大限已至，她的手軟軟的垂了下去，徹底斷了氣。

「娘——！」

趙良輔抱著趙老夫人的屍身，失聲痛哭。

莊氏看到這一幕，儘管與老夫人並不親厚，此時也不由別過臉去，不忍心再看。

趙琦妍面無表情的看著老夫人。

內心毫無波動。

並不是她冷血，只是她經歷過生死，經歷過背叛，對生死早已看淡。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趙良輔才送開老夫人。

將老夫人被汗水沾濕黏在臉上的髮絲撥開，如生前一樣規規矩矩的撥到耳後。

擦乾淨眼淚，他站起身來，面目冷硬的吩咐齊六，「去買副棺材，先將母親安葬，暫不發喪。」

他是府中主君，說的話自然一言九鼎。

齊六得了令，立即帶著人出府買棺材了。

莊氏也叫王媽媽帶人處理老夫人的屍身。

趙良輔在屋裏站了會兒，提步離開，剛走出房門，他腳步忽地頓住，轉頭看向趙琦妍。

「妍兒，跟我來一下。」

說完，便踏步離開了。

莊氏擔憂的看向趙琦妍，「你老實跟母親說，今日你祖母的事是不是與你有關？」

趙琦妍沉默了一瞬，點頭，「是，是我當眾戳穿了三姐假懷孕與祖母懷孕的事，害的祖母早產，但若不這樣做，等被旁人發現，後果不堪設想。」

趙琦夢在一旁冷嗤，「說的好聽，無非是報復我和祖母罷了。」

「閉嘴！」莊氏厲眸射過來，「等王府的休書送來，你好好想想該如何與你父親解釋吧！」

趙琦夢臉色鐵青，嘴巴動了下，卻是一句反駁的話都說不出來。

趙琦妍沒再看她，直接提步跟上了趙良輔。

到了前院書房，等房門被關上。

趙琦妍靜靜的站在書桌前。

她本以為趙良輔要訓斥她，連解釋的話都打好了腹稿，誰知，趙良輔在沉默半晌後，說了句。

「妍兒，你做的很好。」

趙琦妍怔愣半晌，望著趙良輔，「我害祖母早產，父親不怪我？」

趙良輔看著她，方才的悲痛已經轉為堅毅，沉聲道，「你祖母去世，我比任何人都悲痛。可是，這是唯一的路。她若不死，她腹中的孩子就會毀了趙家。」

趙琦妍心頭震動，她聽出了父親的意思，若祖母沒有一屍兩命，父親也不會留下她。

在滿門的前程和名聲面前，親母子也保不了性命。

她垂在身側的手掌攥緊，「不管怎麼說，此事是我沒考慮妥當，害了祖母，請父親責罰。」

趙良輔凝眸看了她一眼，搖頭，「此事你不必自責，你小小年紀，能想到把這件事壓在府內，已經很好了。」

說話間，他話鋒一轉，出聲問。

「不過，你是如何知道你祖母懷孕的？」

趙琦妍抿唇道，「除夕夜那日，我去請祖母，在院中聞到了保胎葯的味道，越靠近祖母的房間，葯的味道越濃。是以才會在家宴上那樣問祖母。」

「還有三姐姐，她說自己胎像不穩，可她面色紅潤，走路生風，完全沒有要保胎的跡象。」

「我覺得她們二人定有貓膩，今日才找了周伯伯入府為她們診脈，沒想到懷孕的是祖母，還害的祖母早產……」

她故意忽略了自己早就猜到祖母懷孕的事實。

一提到趙琦夢，趙良輔的眼中就帶上了顯而易見的怒氣。

「這個逆女，竟這般大膽敢假裝懷孕，把我的臉都丟盡了！！」

他越想越氣。

從前他就偏疼趙琦夢，可她卻瞞著自己闖下這彌天大禍，還要被人休棄！

趙琦妍把蕭寧走時說的話轉述給他，「三姐夫說，不日便會派人送休書過來。」

趙良輔手指按著桌上的青玉鎮紙，因為生氣，額上青筋暴起。

「混淆天家血脈，可是大罪，就是蕭寧不計較，容親王和王妃也容不下她。我趙府擔不得這般名聲，須想個法子，將此事壓下去。」

趙良輔沒把話說直白，可趙琦妍卻聽懂了。

父親的意思是，蕭寧可以休了趙琦夢，但是不能以現在這個原因。

看來如今父親是真的生氣，已經不再顧惜了。

趙琦妍默然，「蕭寧是親王公子，出身高貴，怕是忍不下去這等恥辱，讓他改口，恐怕不容易。」

況且蕭寧還是那樣偏執暴戾的性子。

趙良輔嘆道，「雖說是這個道理，但總要試試。你去同小六說說，讓她求蕭世子說情。」

趙琦妍皺眉，「父親為何不自己去找小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