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愛之事，最是磨人，多加思索總是沒有壞處的，蕭世子出身高，更是要多加思量。」說到這兒的時候，莊氏難得帶了幾分真情，「高門有潑天富貴，但其中的苦處，也比別家要多些。」

無論莊氏說什麼，小六都不怎麼反駁，只是應著，「夫人思慮的周全，小六年紀小，有時候難免想不到這麼多。」

又說了幾句不鹹不淡的話，小六就從莊氏那裏告辭了。

剛從燕回閣出來，她的臉色就變了，死死的擰著帕子，面上一片冰冷。

海棠看著有些害怕，輕聲問，「姑娘這是怎麼了？難道是與夫人吵架了？」

小六一愣，面色又恢復了柔和，「怎麼會，只是想到一些事情罷了。」

只是心中卻暗自決定，若是莊氏執意阻撓，那她也就隻好不留情面了。

……

翌日，趙琦妍起身後，被妗雲服侍著用過早膳，就去了百興林。

進門見到周掌櫃在配藥，趙琦妍喚了聲。

「周伯。」

周掌櫃放在手中的葯，「姑娘來了，是過來看思寧的嗎？」

趙琦妍點點頭，「嗯，我今日無事，便過來看看她。」

「思寧的狀況，比先前好了些，但是記憶仍然沒有恢復，隻記得九歲之前的事情了。」

「九歲之前嗎？」趙琦妍皺皺眉，「正好是被帶走之前的記憶了。」

「是啊，如今思寧就認為自己是個九歲幼童，心智處事也留在了那個年紀。」

趙琦妍嘆了口氣，「罷了，我去看看吧。」

進到趙思寧的房間裡，趙琦妍看見她正在還弄著一個布娃娃，認認真真的為布娃娃梳著頭上那幾根充噹噹頭髮的布條。

不同於從前的瘋癲，此時的趙思寧，神情是放在她這個年紀的臉上，顯得有些怪異的純真無邪。

聽到趙琦妍的聲音，趙思寧抬起頭來，沖著她開心的笑了起來，「姐姐。」

趙琦妍走過去，陪坐在她的邊上，她口袋中正好有早上隨手拿的幾顆山楂飴，掏出來一顆，撥開放在趙思寧的掌心。

山楂飴健脾開胃，益氣生津，雖然趙思寧現在身子弱，但是吃一兩顆也是沒問題的。

趙思寧顯然很喜歡這種酸酸甜甜的味道，一口包住山楂飴，開心的眯起了眼睛，「好吃！謝謝姐姐！」

因為一顆山楂飴，兩人之間的關係顯然拉近了許多，趙琦妍溫聲問道，「你今日感覺怎麼樣？」

趙思寧歪過頭想了一想，一根根扒拉著自己的手指。

「今天吃了肉肉和飯，周伯伯拿了一個娃娃給我。」

她舉起手中的娃娃像是獻寶一樣給趙琦妍看，「姐姐你看，就是這個，她叫思寧！」

一個正當妙齡的少女，舉起一個布娃娃的樣子，其實是很滑稽的，但是看在趙琦妍眼中，卻覺得心裏一酸。

因為面前的這個少女，原本應該像裴微雨一樣，被眾星捧月的圍繞著，而不是縮在醫館的房間裡，無人知曉。

趙琦妍陪著趙思寧玩了一會兒娃娃，趙思寧忽然沮喪起來，「姐姐，我爹爹和娘親什麼時候來接我啊？」

「我以前住的地方很大很漂亮，爹爹和娘親也很喜歡我，會給我買很多很多的東西，有的時候爹爹和娘親會帶我去一個大盒子裏面，姑姑就住在大盒子裏。」

她說的模糊，趙琦妍倒是能一一對應上。

她口中的爹爹是左相，娘親是左相夫人，大盒子是皇宮，姑姑是良妃。

趙思寧掰著手指認真的說，「我喜歡姑姑，也喜歡爹爹和娘親，可是他們什麼時候來接我呀？」

趙思寧的眼神太過於純凈，趙琦妍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她，隻得溫聲安慰道，「快了，他們只是出去有事，一定會回來接你的。」

「真的嗎？」

「真的。」

「思寧好好休息，姐姐先走了。」

趙思寧的眼中露出不舍之色，拉著她的小手指頭，「姐姐要多來看我呀。」

「會的。」趙琦妍的心一軟，也勾住趙思寧的小手指頭，「姐姐有時間的時候，一定會來看你的。」

趙琦妍把剩下的山楂糖都給了趙思寧，然後將門掩上。

有那麼一刻，趙琦妍甚至希望，趙思寧能夠永遠不恢復記憶。

因為恢復記憶之後，等待著她的可能是比現在更加殘酷的未來。

趙琦妍臉上的微笑已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沉重之色，她問周掌櫃，「她是從什麼時候變成這樣的？」

「之前我用了些葯，想要幫助她恢復記憶，但或許是因為在馮家的那段記憶太痛苦，她的反應很激烈，每天晚上都做噩夢，有的時候睡下片刻就會尖叫著驚醒，」周掌櫃道，「與其說是瘋病，不如說是心病，是自己不願意回想起來吧。」

趙琦妍點點頭道，「我從前在醫書上也看到過，人在極度痛苦的時候，會刻意忘記掉讓自己痛苦的東西，甚至會反抗其他人讓自己想起來的做法。」

「姑娘打算怎麼辦？」

「我打算讓她恢復記憶，雖說那並不是什麼好事，但是她不能一輩子都這麼渾渾噩噩，終究要去爭取她自己的未來，雖然那是痛苦的，但也是復仇的本錢。」

趙琦妍望向關閉的房門，輕聲道，「我在房間裡的時候，也曾想過，也許不恢復記憶會更好，但最後還是覺得，還是恢復記憶來的好些。」

她被裴微雨竊取了一切，但是如果還有意識，恐怕也並不會甘心於自己就這麼過一輩子。

「我聽她說話，雖然如孩童一般，但並不顯得智力不足，也就是說，可以教導給她一些東西。」

「是的，比起普通孩童來，思寧的學習速度還是很快的，有的時候教她識字，很快就能夠完全學會。」

趙琦妍聽完，沉默了片刻，做了決定，「那就將她從前的記憶，就像是識字一樣一點一點的教給她，就好像她知道這一切，這樣，她說的話，可能還會有人相信。」

「若是有缺的東西，儘管讓人去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