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合之眾真是容易煽動啊。」

王都鄉下的某個莊園裡，十幾張報紙，在桌子上攤得亂七八糟。除此之外，還有七八十張小抄、牆報、消息紙條，長寬不同，紙質各異，堆成了一座小小的紙山。

一只因為長期不見陽光，白得幾乎透明的手掌伸出袖口，在紙堆裡攪動了一下。抬起手，十幾張紙條從指縫裏飄落，撒得整個桌子上到處都是。

「看來王都裏面，討厭這位諾德馬克法師，想要他滾蛋的人，還是不少啊……」

「那我們是不是能動手了？」

房間角落裏，一個乾瘦乾瘦的男子急沖沖道。先前那人輕輕搖頭：

「別急，別急。不要那麼莽撞，第一時間就把我們暴露出去——說起來，軍官俱樂部那邊，吵吵得怎麼樣了？」

「陸軍很憤怒，已經在四下串聯，打算找個時間上門。」乾瘦男子鄙夷的笑了一笑：

「倒是海軍那邊，到現在還沒吵出個結果來。」

「真有趣，是他們的軍屬被欺負，他們居然不想上門出頭。」拿主意的那個男子冷哼了一聲：

「如果吵不出結果，就盡量絆住他們，不要讓他們拖後腿。對了，那群想鬧事兒的傢夥，他們的長官是什麼態度？」

「索倫勛爵陪著偽王的丈夫打獵去了，估計至少離開三天。萊姆斯騎士的母親生病臥床，請假了……」

也就是說，這波人的長官，採取了默許或者置身事外的態度。。也很正常，沒有一個男人，喜歡自己老婆被別人碰的吧。

哪怕他是女王的丈夫……

密室裡的交談聲越來越低。最後，蠟燭晃了一晃，一星火苗落到桌上，把報紙和紙條們統統燒了個乾淨。

火星子一旦落下，在沒有人撲滅的情況下，就不太容易自動熄滅。格雷特得到警告之後，才幾天的功夫，就有一隊人馬浩浩蕩蕩地上了門。

「都記住啊，我們不是鬧事去的，是給遭受痛苦的姐妹們討公道去的。」一邊走，人群裡一邊還有人提高嗓門，給同伴面授機宜：

「所以無論什麼情況，都不要傷害待產的產婦，也不要傷害新生嬰兒。可以砸東西，盡量不要打人，最好的情況，是把裏面主事的人逼出來好好談談，給弟兄們做個保證？」

「那……他要是不肯出來呢？」人群裡有人遲疑道：

「那裏面可有施法者，萬一他們直接攻擊，那可怎麼辦？」

「放心吧！」領頭的大包大攬。

「我早就打聽過了，裏面的施法者，大半都是泉水神殿的神官。這事兒神殿沒說話，神官不會出頭。再說了，」

他拉開衣襟，露出內袋裏插著的東西，飛快閃了一閃：

「咱們也是有準備的！只要頂過第一波，咱們這幫人裏面，不是還有騎士嗎！」

幾重保證一起出現，陸軍兄弟們終於雄赳赳、氣昂昂，摩拳擦掌向前。遠遠的就看見醫院的大鐵門前面，熙熙攘攘站著幾十個人，見到他們湧過來，膽怯地往小巷裏縮。

「這幫人幹什麼的？」

「誰知道？別管他們！」

領頭人隨手一揮。立刻有人哐哐上去敲門：

「吵什麼吵什麼！還沒到時間呢！」

鐵門裏有人粗聲粗氣的回答。領頭人一怔，還沒反應過來，就聽見另一個聲音勸道：

「算了，時間也差不多了。開門吧，讓他們來接老婆孩子——」

口音有點怪腔怪調的，一定是那群北方蠻子。領頭人呸了一聲，向旁邊打了幾個手勢，通知大夥兒做好準備，一開門就衝進去：

到裏面去鬧，好過大夥兒費力砸門！

長長的、難聽的吱呀聲裡，厚重鐵門，緩緩開啟。然後，沖在最前面的幾個陸軍戰士，抬頭、抬頭、抬頭……

誰來告訴他，開門的人，為什麼比他高這麼多？

「你們堵在這裏幹什麼？」

站在門口的正是伯納德。他一手推開門，一手把門閂——跟他人差不多高，一隻手都握不住——往前一指：

「讓開讓開都讓開！讓人家接老婆孩子！說你們呢，別堵在這兒礙事！」

都不用那根棒子向外掃出去，光是這麼一指，兩邊的陸軍兄弟們就嘩然分開。伯納德半側過身去，那麼高大的一個野蠻人，說話聲音頓時溫柔了下來：

「別急，別忙，慢慢走沒關係的。你們的丈夫和家人在外面等著——布魯斯，你老婆孩子出來了！過來接！」

連喊兩遍，街對面的小巷裏，才有人畏畏縮縮地走過來。伯納德手提門閂，和另一個野蠻人分列兩邊，目光如電，四下掃射：

「他這樣看著我們幹什麼？」

「就是，難道我們會毆打產婦？」

「我們是光榮的軍人，又不是地痞流氓！」

陸軍兄弟們竊竊私語……

他們到底還保留著一點榮譽，並沒有動手，只是安靜目送家屬們在野蠻人的招呼下，從街道裡冒出來，陸續上前。然後攜妻抱子，一撥一撥離去，足足折騰了半小時有餘。

「人都走完了！兄弟們，上！」

然而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等了這麼大一會兒，再次鬧起來就有點氣勢不足。錘門，錘門，再錘門，錘得一片山響，喊聲卻總有點中氣不足：

「出來！快出來！」

「怎麼對待軍人妻子的！出來道歉！一定要道歉！」

「開門！別以為躲在裏面就可以逃過去！」

錘了沒一會兒，領頭那傢夥正在考慮要不要搭人梯翻牆，就聽見長街另一頭，鬧哄哄地來了一群人。看到他們在錘門，愣了一愣，立刻加快了腳步：

「快點！快點！」

「有人來醫院鬧事！」

「還好我們來了！——兄弟們快上！」

轟轟轟轟，轟轟轟轟，一群大小夥子飛奔上來，二話不說就拳腳相加。領頭人悄然向後退了兩步，一邊居中指揮一邊觀察對方，突然大叫：

「打我們幹什麼！那個醫院在欺負你們海軍家屬，你們不幫忙抗議，打我們幹嘛！」

「打的就是你！」新來的小夥子一拳掄了上來：

「裏面那位法師，為了幫我們抵抗【海上瘟疫】，發明了新的魔葯！」一拳；

「為了讓我們在海上磕磕碰碰，不至於感染死掉，發明了青霉素！」一拳；

「為了讓我們在戰場上能夠活命，寫了本戰場急救的小冊子，讓戰神牧師教會我們所有人！」一拳；

「為了讓我們不會失血而死，發明了驗血、輸血的方法！」格外用力的一拳！

「就算不給法術鎮痛，他好歹讓斯蒂芬的老婆活下來了！免掉了兩千金幣治療費！你還要怎樣！還要怎樣！」

拳如雨下……

醫院行政樓內，格雷特滿臉微笑，為前來參觀的貴族們打開了秘法眼。

「大家看，我們醫院現在的情況，就是這樣……咦？」

不好啦！

陸軍馬鹿和海軍馬鹿打起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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