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矮人王子洗肺，是一件政治上、外交上的大事。格雷特半點也不想自作主張，第一時間，就把事情提交上去，讓貿易團的大法師們開會討論。

「所以……你有多少把握？」

「這個……人和人的個體是不同的，哪怕只有1%的失敗可能，落到某個人身上就是百分之百……」

「你就沒一句準話！」

塞拉諾大法師鬱悶。格雷特低頭不語。他也很想說，他自己做，有70%以上的把握；有高階牧師在一邊看著，應該有85%以上的把握……

但是，話到口邊，還是繞了個圈子，走回前世老路。術前交代專用模板，四平八穩，滴水不漏，詳細說明手術風險及術後併發症，絕對不給出任何明確結果。

種種習慣，深入骨髓。

而且這邊還沒有CT、沒有術前查血、沒有一系列搶救設備和搶救藥物、呼吸機全靠手搖……

安全性下降10%，下降10%，再下降10%……

格雷特不肯說，塞拉諾大法師也不能逼他，包括，不能扔個【魅惑人類】加以誘導。他思忖片刻，開始一條一條詳細詢問：

「如果不接受治療，王子戰敗的可能性多大？」

「黑岩部族那個候選人，信仰光輝之主了嗎？」

「他們部族被滲透的比例多高？」

前一個問題，格雷特還能提供一定周邊信息，後面兩個他就答不出。充其量，也只能提供一點周邊信息：

「賽瑞拉說，選王隊的所有人身上，都有她討厭的味道——」

「哦~~~~」

會議室裡高高低低一片咳嗽，魔法師們嘴角含笑，眼神亂飛。連塞拉諾大法師都不討論正題了，興緻勃勃地往前一傾，胳膊肘撐住桌面：

「小格雷特，挺有能耐啊！出去一圈就拐了個精靈回來！說說，你們怎麼認識的？她幾歲了？發展到哪一步了？」

「這個——」格雷特才一遲疑，會議室裡，大夥兒已經迫不及待地開口催促：

「說啊說啊！說說看嘛！」

「說了我們才能幫你出主意嘛！」

「小格雷特，你以前追求過女士嗎？沒有？沒有才需要我們的經驗嘛！精靈很罕見的，難得認識一個，一定要把握住！」

大新聞啊！

特大新聞啊！

居然有人勾搭上了精靈！自從數千年前精靈遠渡重洋，消失在碧綠海的另一邊，這麼多年，大陸上出現精靈的概率，罕見到一兩百年一次！

當然，也會有精靈隱姓埋名、該換容貌，來大陸上行走，可是不被人識破的話，誰知道呢？

追得上追不上其次——事實上，魔法師的婚姻一直是老大難問題，就這會議室裡的法師，以塞拉諾大法師為首，至少有一半是老光棍，他們給的建議也未必有多少用處——但是，有熱鬧，一定要看！

大夥兒個個眼睛發亮，催促不停。格雷特製止無效，只能蘸著杯裡的茶水，在桌上開始寫字。哈裡法師坐在他身邊，探頭來看：

「哎呀，有什麼話不能說，還要在桌上寫——呃——」

他一下子僵住。會議室裡，魔法師們的笑聲、說話聲，像被扔了一個【急速冰凍】似的，瞬間歸零。

長桌上，一行字端端正正，水跡未乾。

銀龍。

「呃……」

「呃……」

咳嗽聲此起彼伏。如果說精靈少女還可以成為調侃對象，那麼銀龍——開玩笑，銀龍，哪怕是青年銀龍，變回原形殺進來，就夠這會議室裡所有人喝一壺的！

而且黑門半島的北方就有龍，雖然據說還有七八百公裡，對於龍族來說，也就是飛行一天的事兒。也就是說，你哪怕真的能打贏她，也沒什麼用，她背後有人，不，有龍撐腰……

什麼，你說就背後議論議論，不會冒犯到龍？想多了，龍為什麼會和人類講道理呢。

「咳，我們繼續討論治療的事吧……」

大夥兒你一言我一語，繼續匯總情報。格雷特也提供了幾條關鍵信息，比如選王隊下山途中，陸續遇到了其他六支小隊：

有些——比如說黑岩部族的——是在半道上遇見的，估摸著還有四五天就能返回，還來得及修整；有些是下山以後再遇見的，趕一趕還能及時返回，趕不及的話，就失去了在最終戰上出手的資格。

而，打造了全身鎧甲和武器的，除了羅瑟伽王子的隊伍，就只有得到了掘地蟲幫助，在採礦上趕足進度的黑岩部族了。

「不出意外的話，最後的決戰，就在羅瑟伽王子和卡伊之間進行了……」塞拉諾大法師指尖上繞著自己的鬍鬚，纏了放、放了纏，糾結了好一會兒，終於下達命令：

「哈裡，你找熟悉的矮人探聽一下，黑岩部落到底有多少人信仰光輝之主。」

「我儘力。」

「希蒙德，你去看看羅瑟伽王子的情況，除了洗肺之外，有什麼別的、更安全的法子。」

「好的，我開完會就去。」

「格雷特……嗯……」

整個會議室的目光都集中過來。塞拉諾大法師糾結了一下：

「你剛才說，那位賽瑞拉小姐曾經提到，選王隊所有人身上，都有她討厭的味道？」

「是的。根據當時的場景、還有前因後果，我估計，她說的就是信仰光輝之主的味道。」

「那就簡單了。」塞拉諾大法師眉頭一舒：

「你陪著她，找個矮人引路，悄悄去黑岩部族住的地方轉幾圈。實地看一看，到底有多少人身上，帶著她討厭的味道——」

這個方案，雖然有把銀龍少女當緝毒犬用的嫌疑，格雷特一時也想不出更好的。他硬著頭皮把人忽悠了出去，依言而行，得到了一個觸目驚心的結果：

「我不要在這裡逛了！」賽瑞拉皺皺鼻子，拖著他往外走：

「一半人都有討厭的味道！再不走，我就要把他們拆掉啦！我真拆房子啊！」

「行行行，我們立刻走。」格雷特滿口答應：「你想去看什麼？」

「我要看你給兔子灌水！」

「……」姑娘你的龍威收著點兒，我怕我還沒灌完，你就把兔子給嚇死了……

雖然不知道觸發她厭惡的標準是什麼，比如說，是淺信徒就可以，還是必須得虔誠信徒，也不知道光輝教廷是不是把信徒都帶了過來，但是，就當前抽樣的比例，已經決不能等閑視之了。塞拉諾大法師匯總了所有消息以後，直接拍板：

「做！格雷特，你放手做，議會給你撐腰！就算失敗了，也不會有人找你麻煩！」

一邊有誠意，一邊有動力，很快，手術就進入了準備階段。格雷特背著手，繞著羅瑟伽王子轉來轉去，轉來轉去：

「對了，你是幾級戰士？」

「八級。」羅瑟伽笑得憨厚。「我卡了有十幾年，一直升不上九級，很可惜……」

格雷特默默望了伯納德一眼。看看，人家八級，你才七級——兩年多了，什麼時候能進階啊？

伯納德撓撓頭：「老闆，我感覺我也快了……」

彳亍口巴。格雷特聳聳肩：八級戰士，他手裡的【無盡墨水筆】就很不夠看了，魔法靈光完全照不出肺部情況。CT不能做也就算了，胸部平片都不拍一張，肯定不能手術的！

「那個……你們這裡，有沒有13級以上的裝備能借一下啊？不管什麼類型，級別夠就行！做手術的時候用來照一下！」

「這……」

羅瑟伽王子為難。13級以上的裝備，矮人王國說多不多，說少不少，還是有幾件的——但是，都不歸他支配。

有些是國庫裡的鎮庫神器，有些在大師大匠手裡，他雖然貴為國王的兒子，也並沒有特權，不能想用就用。現在去借吧，選王戰在即，還是要盡量保持公正——

「多少？13級？」賽瑞拉探過腦袋：

「只要13級就夠了是吧？那你就照啊！放心大膽地照！」

她隨意一撩髮絲。前額上，水滴狀的銀藍色寶石熠熠生輝，映得雙眸璀璨不可方物。格雷特試探地放了一個【偵測魔法】，當即慘叫一聲，捂住眼睛：

好亮！

好亮！

太亮了！

簡直是毫無防備之下，貼臉放閃光彈！有沒有墨鏡什麼的可以遮一下啊喂——

視網膜細胞受損、視網膜出血、黃斑變性、視網膜脫落……

一連串眼科疾病刷刷地在腦海中飛過。救命啊，在這個地方出了問題，除了治療術，沒有其他治療方法的啊！

格雷特好一會兒才冷靜下來。冥想視野裡看到的亮光，並不依賴視網膜，理所當然的，這種亮光也並不刺激眼睛。以及，姑娘你真乃土豪是也，你這件魔法器是多少級的啊！

格雷特在土豪光輝的照耀下完成了術前檢查。並不輕鬆，主要是賽瑞拉湊在邊上，不停地問問題：

「這是什麼？」

「肋骨。」

「這個呢？」

「脊椎骨。」

「這個為什麼一動一動的？」

「因為這是心臟。」

「這個為啥斑斑點點的？」

「恭喜你看到了他的肺部陰影……這裡就是肺部病變的地方，我們洗肺，就要對它進行治療……」

羅瑟伽王子僵立原地，瑟瑟發抖。

「你們能不能快一點兒……看別人洗肺我不慌，聽你們在我身上指指點點的，我真心瘮得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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