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搓搓搞了半個月的事以後，【蝮蛇】阿雷佐第一次發現，格雷特的行程發生了改變。

——他今天居然沒來醫療所！

蝮蛇先生已經連續五天，在醫療所附近窺探了。扮成富人，扮成跑腿送貨的僕人，扮成貧苦病人，扮成乞丐；乘馬車，步行，拿個破碗蹲在對面。連續五天觀察下來，他得出一個結論：

八點左右，格雷特總是騎著他那頭銀月鹿，一路煙塵飈到門口，精神抖擻開始上工。

天晴天陰，颳風下雨，從無例外，時間相差不到五分鐘。

……簡直和在教堂祈禱的時候一模一樣。蝮蛇先生不理解，那個醫療所明明是目標自己的，並沒有人管著他，他為什麼天天來那麼早？

如果格雷特聽到他的問題，一定會回答，前世到醫院打卡上班，習慣了。

急診科裡病人烏泱烏泱的，一天24小時不斷，有一個人遲到，同事就要多扛一份擔子，所以大家都是能不遲到，盡量不遲到……

可今天格雷特沒來！

到哪兒去了？

蝮蛇先生抱著那個破碗蹲在醫療所斜對面，被寒風吹得連打了七八個噴嚏，才百分之百地確定：

格雷特今天，真的改變了行程。

上哪兒去了？

格雷特又被薅去了白塔。五樓會議室裡，圍繞著橢圓形的長桌，滿滿當當坐了一桌人。每個位置上，報紙，傳單，紙條，都堆了厚厚的一大摞。

評審會委員，黑鴉沼澤的格羅姆大法師坐在上首，臉色凝重：

「天花疫苗全民接種事宜，現在遇到了很大的抵製。——今天請大家來，就是先內部溝通一下情況，商量商量該怎麼推行下去。」

格雷特一聲不吭，先翻文件。紙堆最上方，佔地面積最大、視覺衝擊力最強的，就是一張小報，頂上一行黑體大字：

「讓人變成牛？」

果然愚夫愚婦的擔心都差不多。格雷特撇撇嘴，往標題下方看去。緊挨著標題就是一副漫畫，上面的人肢體語言誇張，面目奇形怪狀。牛頭、牛鼻、牛角，什麼樣子都有。

哪怕那小報粗製濫造，印刷質量堪憂，也掩不住畫家活靈活現的筆觸。特別是那牛臉上的表情，變形而不自知，滿臉傲氣的樣子，當真惟妙惟肖。

格雷特「噗」地笑了出來。長桌對面，應急管理部的部長科林法師用報紙擋住半張臉，隱蔽地瞪了他一眼：

牛痘就是你弄出來的，你還笑！

「這東西是哪裏來的？能禁掉嗎？」

格羅姆大法師臉色陰霾。科林法師抬起頭，還沒開口，格雷特已經搶在他前面發言：

「不能禁！——任何東西，只要官方禁了，肯定傳播得更快！」

「沒錯。」科林部長身邊，一個精瘦精瘦，留著兩撇老鼠鬍子的小個子法師幽幽道：

「我們情報部門，同時負責監控市民輿情。最近這段時間，市民們對於天花疫苗的看法，極速趨向負面，疑似有人在做幕後推手。」

「不用疑似，肯定有人，還不止一個兩個。」另一位市政廳官員滿臉黑氣：

「最近一周，市民主動接種牛痘的數量，比上一周下降了50%。」

「我的人在各種商會、酒館當中都聽到一些擔憂，說是議會要大量徵稅……」

「有商人在打聽情況，準備轉移財產……」

官員們、辦事員們七嘴八舌地提供情報。沒辦法，縣官不如現管，死靈系的大魔法師當面，裝也要裝得義憤填膺一些——

而且據說，今年的獎金，和疫苗接種數量是掛鈎的呢！

格羅姆大法師默不做聲地聽他們抱怨。聽了大約能有一刻鐘，拿起咖啡杓，敲敲杯沿：

「現在的情況怎麼樣了？」

「除軍隊、城衛軍、學院等組織接種之外，市民自發接種疫苗7728份。籌集資金，不算議會貢獻點，總計15275金幣。」立刻有人應聲回答：

「原本計劃是，下月初開始推廣每人1銀幣的接種，同時，推開強製全民接種。但是現在，資金仍然有大半缺口，民眾的抵觸情緒也很大。」

「閣下，我們真的要全民接種嗎？」

「是啊！」這個問題在會議室裡炸起一團疑問。仗著法不責眾，從應急管理部的行動人員，到市政廳的文職辦事員，人人嘰嘰喳喳：

「那些人不想接種，就讓他們去好了，反正得了天花也是他們自己的事兒！」

這個純粹是漠不關心的，反正自己帶家人都已經安全了；

「還有那些貧民，就算不死在天花上，也會死在別的事兒上面。值得議會強製通過法令，非要把他們抓出來接種嗎？」

這個是一線行動人員，深知這工作量有多可怕的；

「就算要賣疫苗，賣出那麼多，也該賺夠了吧？那些窮鬼，一個月攢不下五個銅子兒的，犯不著在他們身上榨油水……」

這個……大概是人緣不怎麼樣，不知道牛痘發明者是誰（或者不知道格雷特在現場），指著和尚罵禿子的……

格雷特目視前方，眼神放空，裝沒聽見。不料格羅姆大法師並沒有放過他，直接點名：

「諾德馬克法師，你覺得天花疫苗全民接種，是有必要的嗎？」

「可以做到的話，當然應接盡接啊！」格雷特脫口而出。會議室裡驀然一靜，緊接著，一個粗豪的聲音隔著門響起：

「應接盡接？說得倒是容易！」

「你怎麼這麼早就來了……」

格羅姆大法師無奈起身。他一動，會議室裡，嘩嘩地站起來一片。

格雷特隨眾扭頭。就看見會議室沉重的木門轟然而開，一個身高超過一米八，體重也超過180，膀闊腰圓的大漢，大踏步走進來：

「我再不來，尼維斯城都要給你們翻過來了！」

「阿蓋爾伯爵大人。」

「阿蓋爾伯爵大人。」

會議室裡，市政廳的辦事員們參差不齊的行禮。格雷特也跟著低頭——這位阿蓋爾伯爵，是尼維斯附近最強有力的領主之一，和因弗尼斯伯爵一南一北，把尼維斯城夾在中間。

據說尼維斯城在千年之前，曾經屬於阿蓋爾伯爵領，後來贈給了議會使用。贈送文書原件，還保存在通天塔呢！

就這位伯爵本人也不可輕忽。格雷特聽卡萊爾大法師說過，本代阿蓋爾伯爵是15級的高階騎士，執掌傳承武器【金焰之劍】，短時間內，可以和18級大法師相抗衡。

之前與光輝教廷那一仗，阿蓋爾伯爵也曾經帶領軍隊，與議會一同出征。雙方關係，算得上相當親近的了。也就是因為親近，才能這樣直接闖過來，直接參與會議。

大漢點點頭，旁若無人的穿過他們，直接走到橢圓長桌另一頭，和格羅姆大法師相對而立。一按桌面，沉重的櫸木長桌，幾乎被他按得翻了過來：

「天花一年才死多少人？值得你們這麼大動乾戈？」

這不是死多少人的問題，而是和光輝教廷爭奪話語權的問題，是傳奇法師的直接吩咐！

格羅姆大法師話到嘴邊，當著一屋子人，又不好直說。正要吩咐眾人退下，會議室裡，忽然響起一個清清朗朗的聲音：

「根據過去20年的死亡統計，1163年，天花死亡，278人。1167年，327人。在沒有大流行的年份，平均死亡人數在300人左右。大流行年，比如1170年，死亡5738人——」

「你是誰？」

伯爵大人的目光，鷹隼一樣射了過來。

他身材魁梧，面容堅毅，一雙眼睛炯炯有神，看過來的時候極具壓迫力。隻這麼一回頭，格雷特身邊的兩個年輕法師，都下意識的退了一步。

格雷特卻完全不為所動。他眼簾低垂，禮貌性的微微躬身，語氣平緩：

「格雷特·諾德馬克。向您致敬，伯爵閣下。」

「你就是發明牛痘的那個人？」

阿蓋爾伯爵逼視著格雷特，目光凜然。見格雷特絲毫不為所動，他哼了一聲，語氣稍緩：

「倒也是個做過功課的。——所以，為了一年300人，你就打算把整個尼維斯翻過來嗎？那麼以後為了霍亂，傷寒，猩紅熱，那麼多種瘟疫，你是不是還要把城市翻過來幾遍？」

這一句話出口，會議室裡四面八方，人人都盯著格雷特看。格羅姆大法師皺皺眉，想要替格雷特解釋幾句，比如推廣計劃並不是小傢夥定的——想了想，朝室內眾人一揮手：

「你們先出去。」

與會眾人嘩啦啦退出。格羅姆大法師招呼阿蓋爾伯爵坐下，對格雷特按按手掌：

「你也坐下，慢慢說。——撒拉爾，小格雷特在這次事件當中，差不多隻回了個本，根本沒賺到什麼。他研發牛痘，也不是為了自己的私利——」

「那也不是鬧成這樣的理由。」私下相對，阿蓋爾伯爵的態度緩和了很多，沉沉嘆了口氣：

「我看見外面不太對勁，感覺有人搗鬼，才特地過來。話又說回來，你們也太急了……」

一句話還沒說完，外面喧嘩聲由小而大，不停靠近。沒一會兒，應急管理部的科林部長敲了敲門，不等裏面答應，便急匆匆推門進來：

「急報——有貧民受人煽動，衝擊格雷特的醫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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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搞定了一個加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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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幾天啥都好少，感覺你們不愛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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