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雷特，那個男孩到底是什麼病？能根治麽？」

希蒙德法師抓著格雷特好奇詢問。格雷特鋪平在馬車上，有氣無力地睜眼看了看他，一個字也不想說。希蒙德法師倒也不覺得他怠慢：格雷特的消耗，誰都看在眼裏好吧！

如果問格雷特，他肯定會說：當然了，人體腸道的總長度，大概是身高的4倍左右。就這個小野蠻人，藤蔓在他體內走了能有五六米，都是一寸一寸摸過去的！

要推進藤蔓，要控制光源和秘法眼的方向，要控制切割的位置和深度……這可不是前世的腸鏡，藤蔓的每一次運動，甚至其存在本身，都是靠他的精神力維持的！

連續幾個小時，一眨不眨地盯著光屏，注意力絲毫不能放鬆。到治療完畢的時候，格雷特差一點兒，精神力就枯竭了。

看見格雷特臉色蒼白，站都站不起來的樣子，博魯店主趕緊送了一輛馬車當作報酬，並派了個夥計幫他趕車，送往下一個住宿地。一是護送，二是拜託後面的店主幫忙照應，其三……

其三，當然是和後面吹噓提醒一下，這隊伍裡有位神醫，能治別人治不好的病，收錢還不多！

野蠻人身高腿長，馬車也格外寬大，車輪能到格雷特胸口。以前格雷特聽說「身高過車輪者殺」會覺得好殘忍，現在親眼看到這麼大的輪子，他油然升起一個念頭：

個頭高過車輪的孩子，果然已經記事，並且記仇了吧……

這麼大的車，車廂裡塞下一家子人毫無問題，還得是野蠻人的一家子。希蒙德法師便光明正大地爬上了車，借口照顧格雷特，尋機和他聊天。見格雷特不做聲地看他，他「哎」了一聲，向外揮揮手：

「我已經隔絕聲音了，外面人聽不見。拜託，告訴我吧，來來來，我拿這個秘法眼戒指和你換！」

格雷特勉強睜眼看了看。希蒙德手上搖晃著一枚造型誇張的戒指，頂端鑲著一枚碧璽——也許是貓眼石？總之，他上、下、左、右，搖晃一圈以後，寶石上的弧光從左到右掠過，像是睜開了一雙眼睛。

緊接著，一枚半透明的秘法眼，滴溜溜浮了起來……

「啊，不用了。這個病非常少見，平時很難遇到。」格雷特懨懨地在枕頭上翻了半個身。他雖然很想要這個戒指——有了這個，要做胃鏡腸鏡各種內鏡，就不用去求大法師閣下了——但是，這點知識，真的不值一件魔法裝備啊！

主要是，這病的患病率在八千分之一，到20萬分之一之間。希蒙德法師滿足完好奇心之後，可能一輩子都遇不到……

「他這個病，叫色素沉著息肉綜合征，又叫黑斑息肉綜合征。」格雷特把「P-J綜合征」吞回肚子裏，直接進入主題：

「是個遺傳病，也就是說，父親或者母親有，孩子就會有，孫輩也會有。主要特徵是整個消化道——就是胃、小腸、大腸、直腸，會出現大量息肉，而大量的意思是，多於100顆。」

希蒙德法師倒吸了一口冷氣。旁觀格雷特治療的時候，一盆肉瘤切下來，已經觸目驚心，聽到這數字更覺得可怕。100顆啊！人的腸子能有多長，長出來100顆肉瘤，還能過得好？

「你看一眼就知道他肚子裏有肉瘤了？」

「大概知道。」格雷特困兮兮地點頭：

「這病有個明顯特徵，就是口唇及其周圍、手掌、足趾或手指上很多黑斑，也可能是棕黃色斑。因為息肉多，範圍廣泛，沒法手術根治，只能一點一點把息肉切掉……」

聲音漸漸黯然。希蒙德法師好心好意地安慰他：

「沒事兒，切下來了就好了。那孩子不是給你治好了麽……」

「不會好的。過幾年，一定會長。」格雷特黯然搖頭。前世他治過一個P-J綜合征的病人，事後去查論文，了解預後。而他看到的是，黑斑息肉綜合征術後隨訪，31名患者中，1年息肉複發率為46.1%，5年複發率，100%。

「而且這些息肉會長成惡性的瘤子，在腸道裡，其他器官，慢慢吞噬他的生命。一般來說，30多歲，就能發展到這個程度……」

另一篇總結了240個病例的論文表明，患者發生惡變的概率是24.2%，確診惡變時的平均年齡，33歲。

「30多歲？」希蒙德法師大笑起來：

「格雷特，你覺得這些野蠻人，能活到40歲？他們年紀大一點，就會去打獵，去捕鯨，捕獵海豹、海獅、海象，去當雇傭兵賺錢。能平安活到30歲的人，不到一半！」

格雷特終於稍微好過了一點兒。也是，預期壽命70歲的社會，和預期壽命40歲的社會，能一樣麽？至少，前者的癌症發病率，肯定遠遠高於後者……

他在車上埋頭大睡，一覺睡醒，精神力終於恢復了五六成。跳下馬車一看，天色赫然已經暗了，一行人正在忙忙碌碌，準備入住。見格雷特下車，一群人迅速圍了上來：

「法師大人，能勞煩您看看我母親麽？」

「法師大人，我兒子睡覺總是磨牙，一直不見好……」

「法師大人，我脖子上長了個包……」

格雷特：「……」

什麼情況？

發生了什麼？

我倒也沒有不想治……但是，你們能不能先去排個隊？

「你們幹什麼呢！都散開！散開！法師大人還沒吃飯呢！吵什麼吵！」

幸虧旅店店主奔出來拯救了他。男男女女，高高矮矮，野蠻人、矮人、普通人類，嘩的一聲作鳥獸散。格雷特看著他們瞬間黯淡下來的樣子，倒有些於心不忍：

「呃……等我吃完飯再說……」

好在這一晚上沒遇見什麼疑難雜症。格雷特扔治療術，動刀子，給藥物，提供治療建議，只花了一個小時就處理完畢。至於醫藥費麽……

「給我隻活羊？」

「……」

「沒有嘛？那給兩隻活兔子也行……畢竟兔子比較小，容易弄死……」

「活鹿可以嗎？羊正好殺光了……」

於是，第二天出發的時候，格雷特就坐在馬車上，一門心思對付那隻活鹿。趕車的野蠻人換了一位，本地店主派了個夥計，直接送格雷特到下個住宿點。而伯納德盤膝坐在馬車對面，伸開雙手……

「伯納德，幫我按住它的頭！別讓它動！把它嘴掰開！」

「你這又在幹什麼了？」希蒙德法師再次鑽進來看稀罕：

「你折騰這鹿幹嘛？好好的，幹什麼往它鼻孔裡插藤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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