挑在這個時候，去觸伏羲的不痛快，無疑是不合適的。但作為提出嶄新造神之法的當事人，謝雲書又是唯一一個有這個資格，令伏羲多想想的存在。哪怕九天玄女作為「長公主」，沒這方面的建樹，那都沒法在天帝面前開這個口。

「剛剛我就提過，這樣新生的神族，並不能一開始就永生不死。那麼在他修行到那個階段以前，就會有極大的概率，確定心中是否會有心儀的對象。」

謝雲書肯定不會在這種時候開玩笑：「還請天帝聽我仔細說明。」

「汝得在吾耐心消失前，盡量長話短說。」

能給謝雲書一個機會，已經是伏羲克制。而謝雲書更不怠慢，組織了一下語言說道：「我認為，就像人族的仙人，往往要經歷刻苦的修行。以神為稱呼的存在，同樣該經受類似的考驗。難道天帝不覺得，如今的神族，並沒有過去的神族一樣的處事智慧。更別提，連敖胥這種古神，都會壓抑不住自身私心，肆意妄為？」

「嗯……」

要說服伏羲，那就必須得一針見血。謝雲書這麼一提，伏羲霍然心頭一動，明白了謝雲書為什麼要講這些——修行，本身是一個磨練心境的過程。

而對神族來說，參悟天道規律，修行克己更是一個得時刻進行，持之以恆的工作。

過去哪怕是修吾，或者新神族，出生以來就天然具備凡世所不能及的偉力。在心性上，必然有著相應欠缺。縱使天帝偏愛飛蓬，那飛蓬除了能打以外……在看守神魔之井這方面，做得也遠遠談不上達到天帝的要求。

謝雲書瞧了眼九天玄女，乾脆用了一句她原本說的話，解釋：「神界常言，欲修仙道，先修人道。那麼，神道不修，談何為神？」

「此話稍有些意思。」

伏羲不愛聽男歡女愛，還是喜好這一口：「按汝之意，這第四批神族，就該以類似人族之法劃分。不入高等神族者，皆可自由歷練？」

「是的。」

謝雲書道：「照理來說，新神族剛誕生，即有人界仙身有成以上的實力。而這第四代神族，因為不用神樹之果，在實力這方面就會差上一些。磨礪心性，自須有豐富的閱歷。也只有勘破世情的神族，我想才是天帝期望中的理想神族。」

「汝竟如此作想？」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就不是不能考慮。

這第四代神族，有生有死，有輪迴。勘不破世情冷暖，無法做到客觀看待天道，以及萬物運轉規律的神族，被篩選掉就顯得無可厚非了。

伏羲慎重考慮了片刻，總算消去了內心不快，平靜看待道：「簡而言之，汝欲在神族之前，更設一道門檻，區分別類？」

「對。」

謝雲書見伏羲鬆口，頓時精神一振，繼續說道：「反正，他們的壽命不算短，能夠耐得住寂寞專註修鍊，參悟天道的，自不必我多嘴，將來能夠成為神族中堅。其他不管是天資不足，又或怎樣，也都能輪迴再修。」

「聽起來，汝在這方面，著實下了不少苦功。」

「億點點罷了。」

這方面的事情，就算謝雲書不想多思考，那也得用心解決。從這方面來講，神族和人族的差別，其實挺明顯的。

敖胥謀劃一件事，磨磨蹭蹭拖了千年。拖延症都不足以用來形容。與此相反，而人族一旦有主觀能動性，都喜歡儘快把工作完成。

淚目。另一輩子過了一百多年，謝雲書不工作都覺得不自在，真是個合格打工人……

稍按下腦海紛亂思緒，謝雲書淡定說道：「我只是參考人獸兩族的變化，才想設定下這一門檻。而且我想試一試，是不是只要不覺醒伏羲精氣，就不存在誕子必亡的隱患。」

「喔？」

伏羲神族沒有覺醒伏羲精氣的說法，因為她們跟女媧神族一樣，都是天生就有莫大靈力。但謝雲書要有參照，肯定得專門挑出例子實驗一番。

因此，在夕瑤親手塑造了一個女性神族之後，謝雲書略一思索乾脆伸手朝著虛空一拘，便在冥府清池內另塑了一個男性神胎出來。只不過這個嬰兒發育的過程極快……別說不是十月懷胎，甚至能夠達到百日成年的地步。

而此刻謝雲書顯然有意加速，於是更得儘可能縮短這一進程，把成果快速呈現給伏羲瞧瞧。

不過，謝雲書卻沒盡數如實回答，反而把正常栽培的時間翻了三十倍，腦筋一轉說道：「這個池子凝塑神體大略十年就夠，比起您造新神族還要少上幾十倍的時間。眼下我多加了一些靈力催動，所以會在短時間內速成。」

「僅須十年？」

過去一顆果子，都得等神樹慢慢結。而修吾這種另類的第三代神族，還需得春滋泉孕育數百年，提供大量的靈力。對於伏羲來說，十年一個神族，一下子縮短到百分之一，那無疑是個天大的進步。

但謝雲書顯然不能直接這麼講。謝雲書隻想適當改變，對照人、獸兩族，差不多給神族劃出一道對等的成長曲線來，令三方處於一個雖然有強有弱，總體卻不至於失衡的狀態。

一來神族數目增多，神族太強，對另外兩族不是什麼好事。

二來過猶不及的道理，伏羲必然清楚。十年左右的時間間隔，伏羲未必完全滿意。可大幅優化的造神辦法，仍舊符合祂的期望。

伏羲來了興緻問道：「詳細說明。」

「以神族高等神將、魁予修吾一流的神族為例，在他們之下的，就當作是預備。」

謝雲書舉了個例子說：「就像天帝封仙為神一樣，我想在第四代神族當中，也施行這一政策。而且相較於封仙為神，封他們為神更合情合理。」

「可如此一來，這第四代神族與天庭諸神必有隔閡，該當如何處置？」

九天玄女回過味來，雖覺得謝雲書的提議大有可為，但裏面隨之而來的問題卻又多又棘手：「譬如謝神君所言，允許第四代神族相互通婚，對於古神與新神族豈非莫大不公？」

「這的確是一個難題。」

謝雲書並不否認，道：「可那得第四代神族數量多到一個程度，才會有這種現象，將矛盾對立極端化。初期時，我想神界諸神都會是個相對抽離的態度，去看待這一次造神的嘗試。說白了，不管古神、樹果神承認不承認，過人的修為與地位，總會給他們一些地位上的優越感。」

「嗯……」

九天玄女不由沉思。而謝雲書則繼續說道：「而在衝突發生後，我想那個時候，第四代神族已經初具規模，足夠神庭日常之用。屆時，或可稍稍放寬對新神族與古神的管束。縱使出了什麼岔子，有千年時間過渡，基本上都不會減損神界的實力。」

「岔子」肯定是指又有不識相的神族結婚生子嗝屁了。只是在伏羲面前，謝雲書不適合那麼直白。當然，這也不妨礙伏羲能夠聽懂。

除此以外，謝雲書還乾脆再補上最後一記：「天帝，冥府清池若經過數千年蘊養，伏羲精氣當可另造古神，新神族也能造一部分。因此，這只是神族延續手段的一個擴充，絕非替代。」

「並非非此即彼？」

能有三種方法，就沒必要拘泥於哪一種！

反正都能用，那麼為什麼不嘗試呢？

謝雲書這樣的反問，登時令伏羲頗為意動。祂袖手而立，仰首靜靜觀察了神樹片刻，總算開了金口說：「玄女所言不差。神庭內部高低有別，必埋下長久之禍根。汝出身人族，當知過去神人之戰的前因始末。」

「是。」

謝雲書點了點頭，贊同道：「那麼分開就好了。」

「分開？」

「西王母的天上仙界，就是一個好去處。」

謝雲書不假思索道：「那裏仙界分九重天，用來考核各級仙人，遴選符合神庭需求的仙人。既然第四代神族出生後，同樣有一個慢慢修鍊的過程。那麼將他們放到天上仙界，不是非常合理嗎？」

「這……」

天上仙界裏面的仙，不如沈欺霜這麼一個「地仙」實力的傢夥，那可多了去了。跟第四代神族正是「棋逢對手、將遇良才」。

九天玄女略一琢磨，還真是這麼一回事。裏面妖仙、人仙混修共居，都是講規矩修行的料子。根據謝雲書說法，第四代神族造出來，說不準在一重天裏都算墊底的，剛好在那邊耐心靜修。

等到他們真的學有所成，足夠抵達天上仙界六七重天的地步，差不多也就夠資格進入神界了。

伏羲聞言更是心思一動，望著九天玄女道：「天上仙界，至今仍以清修為準繩？」

「回稟天帝，天上仙界的規矩，始終未有更迭，長久如此。」

「很好。」

從天帝伏羲的角度出發，祂肯定是想造出來的神族，不要凈想著生孩子，老實修鍊才是正確的。那麼天上仙界這種階級較為嚴格區分，又講究清凈修行的地方，確實適合讓他們過去。

而要實驗謝雲書的造神辦法，並且構造出一個第四代神族的社會，適當地放寬神庭天律，卻仍是必須的。

不過，伏羲並不清楚的，這其實是謝雲書在給神界找點事做——畢竟，從妖仙、人族地仙之流裏面的底層，給神界找天女神仆什麼的，還不如讓神族從他們自家人裡去挑。

大家各自不禍害彼此嘛！

並且順帶還能改善一下天上仙界的仙人修行氛圍，就結果而論算得上兩全其美。

何況，謝雲書這種第四代神族創造辦法，變向的把新神族拉低到了更弱一籌，初期有壽命上限的高等生靈。能不能覺醒伏羲精氣永生，那還得另外兩說呢。

當然，假如人界非得有那種修功德，飛升天上仙界的一根筋妖怪、人類。謝雲書自然犯不著攔著，一切照舊就是了。

另外對第四代神族來說，「爬塔」多有動力啊。從出身一開始，就有了奔頭，直往天上仙界上三重開練，不也一樣是個促進神族自我提升的鞭策？

如此經過系統縝密的一陣梳理，伏羲亦不得不承認，祂居然被謝雲書給稀裡糊塗說服了。

唯獨有些可憐的，大概就是修吾這個第三代神族。

隔在中間，甜頭沒趕上，好處沒他的。只有一把春滋劍，可以當作安慰獎……比起大部分新神族都強了許多……

至於夕瑤現在更是手足無措：她費心費力送了個唐雪見下去和景天喜結連理，到底圖了個啥啊？

一時之間，兩位神族都有些尷尬和僵硬。但謝雲書的辦法，無疑為神族將來開了路，給天律的嚴厲放寬開了口子，讓他們無法沒感激。

唯獨九天玄女神色不變，始終站在神族立場考量，除了淡淡的積極之色，並無其他的態度表露。

古神表率嘛，能綳得住，喜怒不形於色，才是最起碼的涵養。

就這樣，五方又等待了一會兒，兩個新造出來的神族軀體，總算被謝雲書點入魂魄。

只是和伏羲、玄女的習慣不同，謝雲書對這種天生就是個成年人的生靈，就沒有那麼多好感，壓根沒有是他親手所造的親近。

估計神族有一個固定的傳承套路，能讓他們一睜眼就知道自己是誰，該幹什麼。反正就很難讓謝雲書適應。

「既是新生，男者嘉會，女者履霜。」

「謝天帝賜名。」

伏羲隨意地取了兩個出自卦象的名字。

果不其然，這兩個新造神族，都非常坦然地接受了伏羲的贈名。但此番伏羲有意按照謝雲書的提議一試，卻未給他們其他的命令。百無聊賴之下，見伏羲似另有要事與謝雲書交談，這兩個第四代神族，就自行修鍊去了。

伏羲道：「從行為上看去，與過去的神族並無差別。只不過，他們額上並無神紋，當是精氣不足的代價。」

「應該是。天帝也不必擔心，伏羲精氣的量少歸少，等他們像人族一樣覺醒伏羲精氣，即可將本身修為與之結合，成為真正的神族。」

謝雲書也是頭一次乾。說起來新神族的神紋，並沒有九天玄女、敖胥那樣明顯。估計從這方面推敲，的確是伏羲精氣不足的緣故。

不過，謝雲書對此早有預備，當即補充道畫了個大餅。

「從這一點來看，他們比新神族還更有潛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