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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曆新明》第二百四十一章 微服
劉應節這句話說到眾人心坎,房間內一時間有些冷場,大夥兒都有些唏噓。

張居正雖然沒有對在座眾人說起劉台案是冤的,但這些人精早就看明白當年張學顏和王宗載打死狗的套路,心內都明白著。此際揭帖一出,處處對上榫頭,就更不用說。

劉應節「別想得著囫圇個乾淨身子」一語,將在座眾人在官場搏殺的險惡說盡,無不心有戚戚焉。

張居正見眾人都判斷不是權鬥,心中先鬆了口氣。微笑道:「若不是奪權,事情好辦的多,皇上必不能坐視。」眾人深以為然。

申時行插言道:「老師,您平日裏康厲志高,從未呢私誼而樹黨羽。吾等平日政務繁重,也沒有時間如這般開小會。劉公適才所言說到我等心裏了,我們不過是恰逢變法而志同道合,欲成其功業之輩。」

這話說出,張居正猛地抬頭,看向申時行。在座眾人心中也砰砰亂跳,彷彿申時行要說出什麼了不得的東西。

申時行視若無睹,接著說道:「學生觀老師歷年之薦舉,不過是「久任責成、不拘資格、唯才是用」三句話。此際朝局穩固,一者是老師風采儀望冠絕百僚,眾人願為驅使;二者秉政時皇上沖齡,信重老師,故能假天行事,勢壓天下;三者老師信賞必罰,嫌怨不避,毀譽利害不恤,中外由是凜凜......」

張居正聽到這裏,雙目直視申時行,厲聲道:「汝墨有話不妨直言!」王篆坐在申時行邊上,被張居正一聲大喝嚇了一跳,險些從椅子上蹦起來。

劉應節剛要插言打個圓場,張居正豎起手阻住了,示意申時行繼續說,申時行額頭上汗珠密麻麻的,咽了口唾沫繼續道:「然則,今日揭帖案發,老師在政事堂昏迷——如今京師稠稠,俱言老師若不能理政如何如何。學生深思一層,若老師退養,我等何去何從?!」

王篆見申時行說出這番話,驚嚇失聲道:「汝墨兄,你這是要張相結黨?」

張居正目光嚴肅,盯著申時行,看他如何回答。申時行苦笑道:「吾正因不知如何是好,才說的深了。師相勿怪。」對著張居正拱了拱手。

劉應節道:「唉。汝墨之言也正是我剛才想說的。張相用人雖然不拘一格,但南人還是居多;若張相退養,張四維那人——」搖了搖頭。

殷正茂接話道:「若張四維當了總理大臣,還不大用特用那些晉人?錢也多、人也多,你當他能秉承公心不成?幾年來,江南百業興盛,變法之論深入人心;若換了那些人上來,到時候改的亂七八糟,皇上和我等都得難受!」

張居正拿起茶幾上熱毛巾,擦了擦臉,吐口氣道:「諸位的意思我明白了,不必再言。今日此番聚會,已經很犯忌諱,不過茲事體大,才不得已而謀於私室。若有心人見了,我等不黨而黨矣。」

「至於你等所慮,把皇上瞧的忒小了。若今上是胸無大志之主,如今天下也夠得上盛世二字,早就不理政,做那太平皇帝了。可是——」

「今上之勤政,早過成祖,可與太祖並肩!我們附驥末尾,所走的不過是皇上展布大計的前路——汝墨你若好生保養,還能跟上中段,將來不管是誰來接總理大臣,不過皇上一犬馬也,能翻起多大浪花?」

「如吾這般,慨然以天下為己任的總理大臣,在我退養之後,將不復重見!你們所言,不過杞人憂天耳。」

張居正說到此處,一股慷慨之氣從瘦弱的身軀迸發,鬆弛的臉頰,花白的頭髮絲毫沒有影響他那勢壓朝綱、斡旋造化的氣勢,眾人見之無不心折。

放了大招之後,張居正又有些頭暈,坐在那裏露出疲憊之色。大夥兒被他放出的震懾控場後,一時也都沉默下來。姚曠道:「今日就到這裏吧。眾位大人回去之後,各自收集線索,互通有無。若有些不好的苗頭,我們也不打無準備......」

話還沒有說完,書房門突然被推開,尤七面色惶急跑了進來,把屋內眾人嚇了一跳。姚曠問道:「什麼事?」張居正也抬起眼睛,露出詢問之色。

尤七呼哧帶喘道:「相爺!皇上微服到了!現在已經過了前院!二爺正帶著皇上往這邊來了!」

屋內眾人聽了,便似雷驚的孩子,雨淋的蛤蟆,個個唬的呆若木雞。張居正站起身道:「敬修剛才是如何回稟的?」

尤七道:「皇上帶著幾個侍衛,魏朝叫開門就進來了。二爺措手不及,就說相爺您睡下了。皇上對二爺說,「不必驚動,我去看看老先生,他住在頤園罷,你帶路」。往裏就走,誰敢攔他?二爺就讓我先過來,通知相爺迎駕。」

張居正臉上沒什麼波動,沉聲道:「沒想到賤軀微恙,居然勞動主上探視,安排人過來服侍我更衣罷。」

殷正茂卻緊張道:「我等如何是好?是迎駕還是避而不見?」

張居正想了想道:「皇上此來,應該是臨時起意。你們若避開了,反倒挾了詭詐之意,不如跟著老夫一同迎駕吧。」

申時行等人面面相覷,看了看各自身上便服,都滿臉苦笑。張居正微笑道:「因我染病,你們過來探望探望,人之常情,皇上還能怪罪哪個不成?若心內有私,不坦蕩了,才要故作撇清,又何必如此!」說完,邊解開家居的長衣,邊轉到屏風後面去了。

待張居正穿上蟒袍,戴上展角襆頭,張府因為皇帝的到來已經都驚動起來了。尤七報完信之後,就組織僕役下人在皇帝過來的路線上清道,各個遊廊、走道入口都安排護院把守住了,防止有人衝撞了聖駕。

正是酷暑的時候,張府卻不聞一聲知了叫聲,靜謐的很。張敬修前心後背都是汗,腿也有些抖,躬身在前面領路。

一路上到處都掛著玻璃油燈,照的明晃晃的。朱翊鈞見張敬修緊張,就問些張居正晚飯用的如何之類的話,張敬修顫抖著聲音答了。魏朝跟在朱翊鈞身後,彎著腰一聲不出。

待看見頤園石拱橋,張居正帶著劉應節等已在那裏迎著了。朱翊鈞一愣道:「老先生怎麼出來了?」

張居正顫巍巍跪下,劉應節等也跟著跪下。張居正道:「因臣偶感微恙,驚動主上,恩德之重,於斯罔極。臣何德何能,得此隆遇.......」

朱翊鈞快走幾步,拉他起身道:「老先生乃朕之師、友也。今日朕微服前來,不必繁文縟節。夜間風寒露重,快進屋裏去。」

看了一眼張居正身後的眾臣,朱翊鈞道:「你們也是來看望老先生的?」劉應節跪地答應道:「臣等叩見陛下。我等因總理大臣染病過來看望,未著朝服,失禮之處還請皇上見諒。」

朱翊鈞笑道:「誰來看病還穿著大衣服?都起身罷。朕也是放心不下,才想著過來看看的。」

張居正嚴肅道:「皇上,所謂白龍魚服,見困豫且,您萬乘之尊,如何能這般出宮,行此孟浪之事!」說完,瞪著魏朝,「你為何不攔著皇上?」

魏朝苦笑不答。朱翊鈞摸摸鼻子笑道:「老先生不必說他。朕的主張,他能攔住?快些進屋再說。」

張居正吩咐張敬修道:「天氣熱,你快去安排人搬些冰來。」朱翊鈞說不用,但見張居正堅持,也就不再說話。

待進了張居正書房,朱翊鈞坐了主位,張居正在下首陪著。劉應節等不知朱翊鈞是否有機密話兒要跟張居正說,紛紛道:「夜色已深,臣等告退。」

見朱翊鈞點了點頭,眾人躬身退下,魏朝見狀也跟著出了書房。待劉應節等人出門走出十幾步,魏朝在後面小聲道:「各位大人請留步。」:

眾人都站住,扭頭問道:「魏公公何事?」

魏朝吩咐站在書房外的尤七道:「請尤管家找一個屋子,讓幾位大人暫歇。」劉應節一拍腦門道:「哎呀,我忘了此節。」尤七也明白過來,忙領著眾人一處偏廳之中,又讓人奉上茶來。

魏朝見堵住了安全漏洞,仍返回身,在書房外邊等著。偏廳中的王篆除了在早朝時能見駕,這是第一次近距離接觸皇帝,心臟緊張的怦怦亂跳,滿手心都是汗。

喝了口茶水,王篆問道:「魏朝為何留我們在此?我現在心裏亂糟糟,想不明白。」

劉應節笑道:「為聖駕萬全。我等已經知道了聖駕微服,若自行離開此處,就不太方便了。要等聖駕返宮,我們才能走。」王篆這才明白,吐了吐舌頭。

申時行臉色蒼白,嘆口氣道:「不知皇上見我等在此,心裏如何想的。」

劉應節苦笑道:「我等樞密中人,都不擔心,你一個閣員擔心什麼?正因為我等坦蕩,皇上才不會多心。不然你以為我們今天來此,還能瞞住皇上不成。」

「你聽見尤七剛才所說沒有,皇上說「老先生住在頤園罷,你帶路。」,張相的起居之處,深居九重的皇上都清清楚楚,還有什麼可隱瞞,害怕的!」

又笑道:「這個尤管家倒是個伶俐的,三言兩語,透著幹練。我怎麼就找不到這樣好管家呢。」

王篆聽了道:「是。張相也喜歡他。凡師相生活上的事兒,這傢夥百方致之,務悅其心。因張相權重,前幾年有些不知羞恥的官兒居然兄視之,稱之為「楚濱先生」!不知誰告訴了皇上,聽說張相還被皇上叫去,說了一頓。如今,無論是宮內大襠還是閣臣的家丁,都本分了。」

申時行一拍大腿,道:「這也是該當的,這重臣身邊人,更要謹慎自守,否則跋扈起來,傷的都是主家清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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