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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曆新明》第八十章 大案
余懋學字行之,婺源人。隆慶二年進士,此際三十一歲。本為官場新嫩,但大明官場進步並不一定以資歷論英雄。

明代選人之法,每年吏部有六考、六選。科道官的選舉,初時在六選之中的類選,後改為獨立於六考、六選之外的行取。

所謂『行取』,即為直接行文取用,無制度上的意義。後世稱之為「說你行你就行......」的翻版。然而明代科道官,其『行取』有祖宗家法規定。

太祖時期,政權初定。太祖言:「禦史台、提刑按察司等,乃耳目之寄。務能振肅百司,慎選賢良方正之人,以佐朕不逮。」在他孜孜求治的心態下,科道官的選擇是不問出身,不拘資格,「唯賢良方正是舉」,還有平民百姓當了科道官的。

按照太祖留下的選材原則,後世皇帝增加了制度化,規範化的「行取」規定。「國家定製,必選部寺之英,郡縣之良,老成練達,力有擔當者始授。」

所謂「郡縣之良」,即為知縣、推官的「行取」。此條定製的初衷,即為科道官的選取,不從「初仕」之進士中選擇,必須有工作經驗的,才能選為禦史、科道。然而實際執行中不是太好,「行取」比例只能逐年緩慢增加,有時候還有下降。

成化六年,科道官「行取」制度固化,「凡任知縣、推官,由科目出身,歷三年以上,政績顯著者,以次行取,送各道問刑半年。」

成化以後,六科的人員選拔,知縣和推官終於佔了一半以上。因為科道能以小製大,成為朝廷美缺。

明初士人中進士,「上者期翰林、次者期給事、次禦史,再次期主事,得之則忻。其視州縣守令,若鵷鸞之視腐鼠。一或得之,魂耗魄喪,對妻子失色,甚至昏夜乞哀以求免。」

沒有行取制度時,「一考定終身」,成績好的留京,成績差的出外。在外任職的,玩命乾到死,不過是兩司郡守,這就到頂了。

有了行取制度,當初的學渣可以走一條「蘭台捷徑」。一旦被選為科道官,「俟有勞績,兩轉而擢京堂,不期月而簡開府,年例則一歲而轉方面,誠重之也。」,雖然比不得翰林的天花板在內閣,但尚書有望。

余懋學玩的路子,就是「蘭台捷徑」。隆慶二年中了進士,成績在二甲開外,授撫州推官。後來打通了楊博的路子,以「行取」擢南京戶科給事中。

為防止科道之官和被監察對象勾連,且不塞地方官「行取」之路,科道官最多乾「三考」,就是九年。最遲九年後,乾的最差的禦史、科道回到原級別任用,其餘的用不上三五年就陞官別任。

六科給事中升級,最少三級,也就是從正七品直升從五品,多數升五級,也就是升到從四品,起步就是六部主事或外放知府。也有一下子升七級的,那一般是有了大名聲,或經過朝爭,挨了廷仗,或流放之後起複加官。

但是,就算科道連升七級,若當初參了尚書、侍郎等高官,一旦遷轉,就很有可能落到仇人手裏。所謂「官升七級,勢減萬分」,當初怎麼吃滴,如今怎麼吐出來。

由此制度弊端,明代禦史和科道官,除了像海瑞那般志不在陞官,每次卻都不得不升的。其餘都必選恩主,否則一旦升轉,即為板上魚肉。若無恩主,則不敢參高官顯宦,只能拿四品以下或者勛貴撒氣,且參劾的都是失儀、非法使用朝廷馳驛或者如譚國佐那般朝會遲到等等,既完成了考核任務,也不往死裡得罪人。

然而,不能參劾高官或者不能參恩主仇人以外的高官,如何能凸顯政績,做一個孤介有節,不畏權貴的堂堂「正道中人」呢?

嗯,有辦法。咱規諫皇上和國策!太祖設六科,職責有「掌侍從、規諫、補闕、拾遺、稽察六部百司之事」。咱遵祖製,給皇上和國事挑毛病啊!

後世相聲大師劉寶瑞講的,裏面有劉羅鍋參乾隆的情節,先要乾隆免其「萬萬死」,才敢參奏。

相聲是瞎編,但清朝皇帝在接受納諫方面,確實被明朝皇帝甩出去十八條街。俺大明朝,給事中給皇上挑毛病,不是事兒!

到了明中後期,大事廷議,給事中與聞先不說;「因天子無私事」,皇帝內帷之事,給事中都來參奏。皇帝不僅說錯話、愛喝酒,吃丹藥他肯定要來規諫;寵愛嬪妃,冷落皇后,給事中也會參奏;當然,若像孝宗那樣,隻愛皇后一個,也不行!

總之,管他有沒有棗,先打他三杆子,這就是給事中對待明代皇帝的態度。若皇帝惱了,那就更好了,此為面刺君顏,忤逆龍鱗,為諫官之榮光。

若皇帝大光其火,給他一個流放或廷仗,那就更妥了,直名遍傳天下!立即成為天下讀書人榜樣不說,連升七級的政治基礎從此奠定。怎麼形容這種政治地位呢,簡單說罷——在全國吃飯都有人請,肯定不用自己掏錢。

朱翊鈞在後世雖然聽說過「六科給事中」的鼎鼎大名,但對其體制、機制、選人、遷轉沒研究過——誰沒事研究這個。

他穿越一年多來,六科給事中驚訝於皇帝的好學、勤政,為祖宗洪業得人慶幸了半年多。而且,朱翊鈞和張居正開始時動作不大,雖出台了個考成法,但在此法中,把六科權力給擴大了——嗯,大家先給皇帝和張居正些面子。

然而,過年後的大閱,皇帝置葛守禮老大人的求情於不顧,將吏科給事中陳蕖給宰了,打破了科道官不判死刑的潛規則。

但當時皇帝殺的情理法具足,大家也說不出什麼,隻一口氣憋在那裏。

然後,皇帝就露出不好的苗頭。先是有傳言,皇帝開皇店、皇廠,與民爭利;然後要改鹽政,全國都曬鹽;後來又插手邊事,直接指揮戰爭——聽說去年還有陣圖之事。

更別說大用廠衛,監視朝臣這事,給事中早就想規諫了。現在他們覺得,半年多來皇帝步子太大,容易扯到蛋,該是我們上場的時候了。

於是,一看王琢玉開了頭,就如同非洲鬣狗一般,一擁而上——大明朝,言官幹啥都一擁而上也是傳統,這傳統也源於體制弊病,在此就不展開贅述了。

余懋學奏章上奏章時,寫的副本被所謂「同道中人奪去」,在兩京科道中流傳。京師科道眾官一看,被余懋學拔了頭籌,是欺我京師無人乎?炮聲隆隆,比之前熱鬧了好幾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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