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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曆新明》第十四章 驢腸
朝會方散。

文淵閣外,張居正看著閣房上懸掛的「機密重地,一應官員閑雜人等,不許擅入,違者治罪不饒。」的聖旨匾額,手扶長髯,若有所思。跟在他後面的呂調陽見他停步,也停下來,端詳著文淵閣上的嘉靖禦筆。

張居正情緒激蕩之下,難得露出一絲破綻。扭頭對呂調陽道:「豫所(呂調陽的號)公,今日方知「內閣的雲,宮中的風「滋味矣!」

呂調陽為人方正,不喜謔談,見得張居正失態,方知他這一早晨的心都是懸著的,理解的笑笑道:「太嶽兄可展布大計,「以天下為己任「了!」說罷一拱手,「調陽(呂調陽的字為和卿)願以元輔之命是從!」

張居正聽呂調陽如此說,連忙回禮道:「豫所公大我九歲,內閣中僅你我二人,不穀焉能自專?萬事必謀於公而敢行矣。」

呂調陽聽了,謙虛兩句,兩人聯袂而入。左右中書等文員將厚厚的文牘搬入張居正值房。過得片刻,有中書將一摞子文書搬入呂調陽值房道:「呂相,這些元輔讓您處斷。」呂調陽嘴角抽了抽,但微笑道:「放下罷。」那文員行了一禮,退了出去。

......

這邊張居正等辦公不提。朱翊鈞回宮後,早有內監將皇帝在朝的事項報慈聖太后知曉。李太后聽得皇帝收攏張居正之手段,暗暗點頭,卻又有點難明的滋味兒。

等皇帝換下大衣服,常服來見時,忙吩咐擺飯。見朱翊鈞並無志得意滿的神色,像是小大人似的,乃微笑道:「皇帝今日甚好,先帝也不過如此罷了。」朱翊鈞忙笑道:「皇兒幸有母后之耳提面命,若無母后諄諄教誨,哪能這般舉重若輕?」岔開話題道:「皇兒見母后此前有諭旨,要修涿州碧霞元君的娘娘廟,今日朝中已責成工部辦理了。」

李太后聽了,容顏甚喜。乃笑道:「英國公家夫人說娘娘廟甚是靈驗,吾尋思著念經不如修廟,這是積功德之事也。倒難得皇帝想著——另外,銀子不必國庫出,母后這裡有些體己。」

朱翊鈞聽了,嘴角抽動幾下。很想告知太后碧霞元君乃道教之神,與佛教無甚關聯。但在心底念了幾遍「佛本是道」,也就坦然。

聽說李太后要用體己修廟,心中有些敬佩。即笑道:「修個廟宇能用幾何?母后不必出體己,都用內帑,也省的外朝官兒聒噪。」

頓一頓又道:「壞事的大襠家抄出銀數十萬計,都收在內帑,母后記得此事,賞人時可寬泛些了。」李太后聽了,略有感傷,但念了句佛,也就丟開。

用午飯時,張宏前來奏報:「欽天監已選好平台召對日子,為六月十七日。」朱翊鈞氣笑了,摔下筷子罵道:「欽天監何其庸碌!楊宏亮不想幹了不成?!擇期另報,必在本月!」張宏奏道:「平台召對乃大典也,欽天監還要報內閣請旨,禮部還要安排儀製......」話未說完,李太后冷哼一聲,張宏額頭見汗,磕了頭下去了。

朱翊鈞眉皺了皺。慈聖太后見了道:「皇帝不必煩心,初上手時都是這般。你父皇登基時,左右宦官仍如對王爺般沒些尊重,過些日子就好了。」想了想又道:「若屢教不改,趁機發作幾個,也就好了。」

朱翊鈞定定神,笑道:「母后說的是,兒子非為欽天監煩心。」指了指正在撤席的午飯道:「你我母子二人焉用得如此多飯食?正所謂「食不厭精,膾不厭細「,這許多餐食做將來費時費力,拿將上來時卻都冷了,遠不如小廚房的好吃。」

李太后聽了笑道:「這倒是,昔年在王府時,我和先帝都是吃小廚房,確實好吃。不過,這般確是禮製,卻怪不得。」

朱翊鈞裝出扭捏之態,因年紀小,倒也像模像樣,道:「母后,不如我們改吃小廚房罷。世宗爺爺也吃小廚房,都是當時的伴當提供,不費國孥。」見李太后微微皺眉,忙住了嘴。

慈聖太后道:「世宗爺爺那小廚房,聽你父皇說,卻要比我們這般羅列要費錢的多,多是些珍奇做法兒,卻學不得。」

朱翊鈞聽了道:「父皇和母后卻被大伴每哄了。兒子聽說父皇在潛邸時,愛吃燴驢腸......」李太后聽了道:「不錯,登基後聽說每做一道,需殺一頭驢,所費不小,故停供了。」

朱翊鈞笑道:「焉有是理?光祿寺採買,只需到京中市場,那驢腸和各類肉食都是分開散賣的,父皇所食驢腸費銀不過幾十文,不過帳上加百倍記一頭驢價。這驢錢被光祿寺和尚膳監私分,各位首領太監月月有份罷了。」說完,抿嘴而笑。

李太后聽了呆住,轉念一想自己幼年時那所食所費,確實沒有多少。進了王府後,隻道是皇家所享之物,那是非凡之物必有非凡之價,且心思都在爭寵固寵上,哪有想這些事的餘裕。聽皇帝如此說,笑道:「皇兒如何知道?嗯,必是你父皇在天上告訴你了。」

朱翊鈞笑道:「那倒不是,此前戶部上書要編撰《萬曆會計錄》,兒子要了些資料看了看,那活牛價格不過6兩,驢不過3兩......」(ps:《萬曆會計錄》萬曆九年方成書,在此將日期提前。)

李太后笑道:「皇兒胡說了?吾節前方看到光祿寺的帳簿,活牛一隻二十兩......」說罷自行住口道:「莫不是假帳?」朱翊鈞點頭稱是。

李太后氣的發暈。她本是小門戶出身,本身自有吝嗇和針針計較的性格,卻不想被宮中人哄騙至此。乃怒道:「傳光祿寺卿來!」

朱翊鈞忙勸道:「母后不必如此。這自古到今,宮中採買都是這般,隻瞞著人主罷了。動將起來,卻比昨兒肅宮動靜還要大些。」

李太后聽後,怒氣稍挫。問道:「還有何等情弊?皇兒盡數道來。」

朱翊鈞道:「嗯,兒子估算一下,宮中現有大小人主不足二百數、內官、宮女加上雜役卻八千二百有奇,再加上內造廠、經廠等用人大戶,人數近一萬二千。」李太后聽了大為驚訝。她只知道內宮人多,卻不知竟過萬了。

朱翊鈞又道:「供養這許多人,大項為食、衣、炭、燭火、茶等項,每日所費約在萬兩,其中大概三分有二被貪墨了。其中,宮女雜役所用沒甚油水可撈,大頭都在我們的膳食、衣物和日常炭、燭上頭。他們打著內造、貢品的名頭,帳上翻個兩三倍都是良心價,多時十倍乃至百倍的也有。」

李太后苦笑道:「竟有這許多?」朱翊鈞笑道:「母后覺得雞蛋一個所費幾何?」

李太后:「一文?」

朱翊鈞笑道:「一文能買兩個。兩宮和兒子所用的,卻是二錢銀子一個。說是專供之物,卻不知那給我等下蛋的雞是如何養來。」

「另有一種大弊,就是宮中採買確是兩頭賺的。那宮中採買仗著人主旗號,在京中橫行不法,也非止一日。譬如買碳,他將炭廠一封,道是宮中採買,卻遲遲不付銀子,直等到商人將賄賂給足了,方付銀子,卻以量大為由低於市價。京中商人若無靠山根底,聽了「和買「上門的,立即上吊的也有。」

見太后欲插言,忙補充道:「故京師中開買賣的,要麼勛貴之家,要麼京官重臣,「和買」於他們,確是好買賣了。故我朝歷代帝王,也沒個臣子說這等事與他聽。」

李太后年齡不足三十,問政不過半年,對政事仍處於學習階段。此時,你問她胭脂水粉,能說個一二三,說起這些政事,那真是弱雞加一。這些日子被朱翊鈞不斷打擊信心,對皇帝已經扁扁的寫個「服」字,聽了只有苦笑的份兒。

見朱翊鈞侃侃而談,深知自己的見識遠比不得這個年僅十一歲的孩童了。自己暗暗思索道:「難怪從古到今,皇帝都由男人做。」她本不是一個愛攬權的性子,因說道:「依皇帝看,該如何處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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