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雨朦朧，一朵朵油紙傘盛開，打濕了紫丁香的芬芳。

三千鬆開染玉，環顧四周，思量許久，不禁莞爾一笑。

「你笑什麼？這裡是天街，真真假假，假假真真，不可捉摸，正是集鏡花水月之水系法術的大成。想必那朵白玫瑰哄得嘉敏聖姑出過不少力氣。」染玉摸了摸水潤潤暖融融的唇瓣，面有不耐之色。

從來只有他邪皇染玉施捨一枚香吻，倒是沒有被強吻的經歷。

「配合一點。」三千湊近染玉，輕咬他的耳垂，嗓音溫軟。

配合什麼？染玉感到不知所措。當然，他絕對不會天真地向三千討要答案。他假裝知曉，冷哼一聲，表示不配合。

三千原本是想給染玉解惑，瞧見一隻採蓮舟時，略顯欣喜。

採蓮舟上的船娘，準備了艇仔粥的食材，正在燒火柴。三千從腰間取出一顆南海夜明珠，遞給船娘，買下採蓮舟。

「你怎麼知道天街的貨幣交易是珠子？」染玉脫口而出。

三千笑而不語，伸出纖長玉手，示意染玉一起上採蓮舟。可是，染玉彆扭起來，雙臂環胸，就這麼靜靜地站著，舒展慵懶風情。

艇仔粥，主要原料有生魚片、純瘦肉、油條絲、花生粒、蔥花末、蛋黃絲、小浮皮、海蜇絲、叉燒絲、燒鴨絲、魷魚須。熬製時，先將白粥煮成粘稠，然後將滾燙的粥倒入配料中燙熟即成。以粥底綿滑、味道鮮美、口感豐富而聞名六界。

一炷香後，三千端著艇仔粥，向染玉招招手。

從昨晚到今早，染玉一直掐著辟穀術，饞得慌。

不過，教他低頭認輸，有些不服氣。他靈機一動，摘掉半邊暗紫蛇紋面具，顯露出雲闕的容顏，小山眉秀致，桃花眼純凈，笑道：「三千，我想吃蟹釀橙、獅子頭、佛跳牆、桂花蛋、八寶鴨、開水白菜、清湯燕菜、蘭花熊掌、三絲魚翅、黃燜魚肚、水晶蝦仁、麻皮乳豬、灌湯黃魚、雪花雞淖、爆炒禾花雀舌、禮雲子琵琶蝦、太史五蛇羹、冰糖血燕窩。」

「染玉，就算你要假扮雲闕，也應該嚷嚷一句叫花雞配新鮮河草、櫻桃山楂、梅子釀。」三千塞給染玉一碗艇仔粥，隨後進入採蓮舟。

這鏡花水月之水系法術和森羅萬象之木系法術的合力，不容小覷。日後大概很難再見到這副腦袋不大靈光的模樣。

於是，三千煮了洞庭碧螺春之際，染玉磨磨蹭蹭地上了採蓮舟。

忽而，煙雨傾斜，春寒料峭，採蓮舟猶如燕子一般輕快滑行。

燙壺、置茶、溫杯、高沖、聞香、品茶，層層工序完畢，三千的動作絲毫不受外界的影響，模樣認真，姿態清貴，別有風情。

「染玉，這是我的天街。」三千執著冰玉裂紋茶盞，吹去熱氣。

三千的天街？染玉托著下巴，細細思索，這回沒有犯傻。

不錯，煙雨籠罩下的油紙傘、紫丁香、採蓮舟，構成三千的天街。邪靈王茹瑰以為，區區一個天街，加上染玉，足以困住三千。

那個收了的南海夜明珠的船娘，應當是誤入天街的鬼魂。

假作真時真亦假，無為有處有還無。天街明白三千想要什麼，就創造什麼，直至三千心甘情願地停留。

「所以孤沒有天街。」染玉喃喃道，不大高興。

無欲無求這玩意，也只有西方無極樂凈土稀罕。

「不妨試試。」三千忽然將染玉撲倒，拔掉素心梅簪，任由這象徵著無欲無求的銀髮如同瀑布散開，語調含著酸酸甜甜的梅子釀香。

染玉掙扎一番，總覺得吃虧的是三千，何必矯情呢。

眨眼間，場景轉換，他和三千正躺在一張破舊的木床上。

「出去看一看，也許你會喜歡。」三千站起身子，十分利索得挽起墮馬髻，然後牽起怔愣得無法出聲的染玉，走出屋舍。

果然，入眼的皆是熟悉景象，即宗棠和阿玄住過的世外桃源。

家禽、籬笆、荷塘、稻田、果樹、菜園、魚塘，再補個桑林，就不愁吃穿用度，要是與雲闕在此生活一輩子，就一輩子她便滿足了。

「不喜歡。」染玉答道。

雙月洞黃花梨木浮雕鳥獸紋架子床，五屏風黃花梨木寶相花紋鏡台，八開黃花梨木卷草紋衣櫃，紫檀木鑲嵌大理石月桌，湘妃竹黑漆描金菊蝶紋靠背椅……才是染玉偏愛的華麗麗風格。

「染玉，不是讓你配合我一次。」三千搖頭失笑道。

染玉剛想反駁，猛然記起，紫露極有可能被困在天街。紫露那個傻丫頭，總是擔憂他打不過茹瑰和嘉敏聖姑，比他還珍惜這條性命。

「怎麼配合？」染玉問道，流露出幾分情真意切的焦慮。

三千並不是心思敏感之人，捂著悶悶的胸口，按捺住酸澀感。

她突然萌生出一個完美的想法。趁著染玉意識尚未清醒，努力湊合他和紫露。那麼，等到她拈起移花接木之木系法術的時候，染玉做不了雲闕，卻可以獲得雲闕所在乎的幸福。

「打兩隻野兔……回家。」三千輕聲道，說到最後略帶哭腔。

染玉聽出來了，停頓須臾，掐了瞬息訣，擺擺手離去。

晚膳時分，麻辣兔肉、黃燜兔肉、乾煸兔肉、尖椒兔肉、爆炒兔肉、紅燒兔肉、香鹵兔肉、煙熏兔肉，配上白灼菜心苗解一解油膩。

「阿千小寡婦，你的廚藝勝過露露。哦不，兔兔這麼嬌小可愛，露露是不吃的。」染玉一邊大快朵頤一邊言笑晏晏。

好吧，明明是她三千的天街，染玉怎麼沉浸其中。

最令她哭笑不得的是，夜裡染玉將自己清洗得白白凈凈，還睡成一個大字，任憑三千采陰補陽，然後答應他去救助紫露。

「睡吧，本尊不做什麼，醒來就能見到紫露了。」三千坐在床邊，替染玉掖了被子，接著揉一揉隱隱作痛的額角，無奈地嘆道。

不到一盞茶功夫，呼吸聲均勻且清淺，三千滑落溫熱的淚滴。

她沒有那麼大度，犧牲一切之後，還要成全染玉和紫露。

可是，她活得忒清醒，清醒到將身邊所有人的未來都安排得明明白白。天意青睞她成長為第八位創世神，不就是相中她這點麽。

思及此，她掐了瞬息訣，不允許自己拖泥帶水，進入煙雨。

她取出琉金龍珠，站立如雕塑，吸收這不知停歇的煙雨。待到天空泛起蟹殼青、冒出魚肚白、塗抹熟蝦紅，她強撐著一口氣，竟是掐了上古訣術鬥轉星移。

鬥轉星移的本質是穿越時空，而三千利用這點闖入紫露的天街，應該不會觸怒天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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