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白覺得，櫻桃山楂越發酸澀，裹再厚的糖霜也不足夠。

偏偏，齊光纏著阿千姐姐，竟是不留給他訴苦的機會。

「三千姑娘，我還以為您最喜歡的木系法術是森羅萬象呢。據說，你的森羅萬象，達到第三步抽象化，曾經令兩位大驅邪師宗棠和楚生敗下陣來。」齊光淺笑道，略微低沉的語調，猶如接近老坑翡翠的藍冰花擊撞之聲，寧靜致遠。

「森羅萬象確實是特別驚艷的木系法術。但是，沒有一種木系法術，能夠代替枯木逢春，給人帶來希望。沉舟側畔千帆過，病樹前頭萬木春。」三千嫣然一笑，梨渦旋轉，眉目如畫。

「三千姑娘如此勸說，我大概會心動。」齊光輕笑道，眸光清亮。

他至今還沒有選擇一種木系法術，作為必殺技，拚盡此生去鑽研。

每逢午膳時分，九樂和有喬氏準時過來蹭飯。外加常常被青丘國主招瑤氣得跳腳的麒麟聖祖蘇蘇，不辭辛苦，在天外天與妖界之間來回奔波。

「千千，這青丘長老，誰愛乾就去幹！」蘇蘇惱道。

三千聽後，夾了一塊翡翠玉卷，擱置在蘇蘇的碗裏，笑而不語。

這翡翠玉卷，主要原料高麗菜、金針菇、鮮竹筍、胡蘿蔔，難度在於刀功和火候。高麗菜必須保持整顆形態，卻要挖掉中心的梗部，葉子白色較硬部分也要切除。而火候需要保證包成捲雲狀的高麗菜不會鬆散、不能蒸爛。

翡翠玉卷味道清淡，近來頗對蘇蘇的胃口。

蘇蘇吧唧吧唧起來，情緒總算平緩下來。

「齊光，以後嫁給你的女人忒幸福。」九樂剛吃完虎皮青椒，就被似乎悶悶不樂的有喬氏塞了一口鮮美熱乎的雜菌湯，眉眼快樂得眯成月牙狀。

午膳過後，染白一向主動清洗碗碟筷子。

奈何，齊光提議散步消食再休憩。

於是，染白孤零零地待在素心院落，眼睜睜地看著三千、齊光、九樂、有喬氏成雙入對，畫面格外和諧，以致於心底空落落的。

驀然，一陣淡淡的桑落酒香，吸入鼻尖。

染白打了噴嚏，擦一擦眼角並不存在的淚珠。

「別告訴孤，你為了討好瞧起來乏味無趣的小龍女而搶著幹活。」白蓮城染玉公子即邪皇雲闕，戴著半邊暗紫蛇紋面具，雙臂環抱，姿態高傲，小山眉皺起，桃花眼圓瞪，別有一番風情。

「家主，您怎麼來了？」染白跪伏在地，態度恭恭敬敬。

其實，染白根本不是雲闕的胞弟，而是雲闕的影子。

分影訣是比較複雜的訣術，效果卻如同雞肋，學了浪費時間，不學又感覺可惜。雲闕當時察覺到嘉敏聖姑有異動，實在抽不出閑暇時間來慢慢地揉碎三千的少女心，便掐了分影訣。況且，他要給溫軟善良的紫露幾分薄面子，與所謂的舊情人即小龍女保持淡淡的距離感，省得惹了紫露悄悄抹眼淚。

「樂不思蜀了。」雲闕單手輕佻地勾起染白的下巴，溫柔一笑。

語罷，染白連忙搖頭，唯恐招惹雲闕大發脾氣。

「染白，你是孤的影子，被一隻故作老成的魔狐比下去，豈不是損了顏面。孤給你三年時間，若是不能俘獲小龍女的芳心，孤就收回你，親自上陣。」雲闕鬆開手，掐了凈化訣，笑得愈發溫柔。

染白聽後，先是瑟瑟發抖，爾後不知所措。

他本就是家主的影子，如同最聽話的小狗。無論家主是否信守承諾，他都沒有討價還價的餘地。三年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足以踏遍萬水千山，而一直有阿千姐姐陪伴。

思及此，他感動不已，胡亂地磕頭。

「十年光陰，讓小龍女嫁給你。」雲闕調笑道。

話音剛落，雲闕感到莫名的心煩意亂，掐了瞬息訣，徑直離開。獨留染白，繼續跪在地上，表達感激之情。那時，染白哪裏知曉，十年之後，雲闕輕而易舉地獲得，他可遇不可求的東西。

一炷香後，三千和齊光散步歸來。

染白正在煮洞庭碧螺春。燙壺、置茶、溫杯、高沖、聞香、品茶，每一層工序，都按照標準，不多一分，不少一點。儀態雖然稱不上美麗優雅，但是難得流露出認真的模樣。

染白太過純凈，教人容易忽視他的努力。

「小白，明日同我們一起練習木系法術。」三千笑道。

染白抿抿嘴，眸光幽怨，卻不敢假裝聽不見。練習木系法術，將消磨大片時光，染白實在不舍。就像小孩子辛辛苦苦攢起來的糖果，分出去一顆就少一顆。

「行了，我不能庇佑你一輩子。」三千柔聲道。

第二天，用了早膳，染白不情不願地站在建木底下，瞧著三千教授齊光枯木逢春之木系法術，恍惚間是一幅郎情妾意的畫卷。

「阿千姐姐，我也要學習枯木逢春之木系法術。」染白鼓足勇氣，大步流星，不著痕跡地站在三千和齊光之間，笑得天真無邪。

齊光見狀，抬起袖子，嗤笑一聲。

這行為太幼稚，令三千思念起雲闕。

長相思，長相思。若問相思甚了期，除非相見時。長相思，長相思。欲把相思說似誰，淺情人不知。

可惜，染白永遠都不是雲闕。

「枯木逢春的真諦在於枯榮。一般來說，召喚出的草木，乃內心深處的所思所想。所以，你應當堅持繁榮自己、枯萎他人的信念。」三千輕聲道，細長柔軟的睫毛宛若蝴蝶，顫動他的小鹿亂撞。

當然，對於染白來說，領悟枯木逢春的真諦，有些難度。

最初，他瞅著齊光，輕輕鬆鬆地拈起枯木逢春之木系法術，召喚出絕塵脫俗的綠萼梅，生出處處與齊光攀比的負氣。

然後，化負氣為動力，染白苦練枯木逢春之木系法術，將近一年，方召喚出他曾經夢見過的地獄蝴蝶花。

他不喜匍匐在家主肩膀上的暗紫地獄蝴蝶花，充滿絕望。

他的地獄蝴蝶花，應該盛開在清澈見底的海水之中。花瓣潔白無瑕，花蕊金黃炫目，猶如一隻隻撲騰起翅膀的蝴蝶，隨著海浪而翩飛。

不過，他並不希望，地獄蝴蝶花被摘取。

一摘取，便是灰飛煙滅，如同他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