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可能的，我是在做夢，我一定是在做夢。」秦俊烈用力擰著自己。

他下手的力道極大，擰在身上，生疼。

疼痛感將他召回到現實中。

眼前的景色沒變，他不是在做夢。

大姐告訴他的事，是真的。

也是這時，他才真真切切地感覺到悲傷。

那個喜歡纏著他的妹妹已經死了。

母親也被大理寺收監。

一轉眼，只剩下他一個人。

他早就知道母親會受懲罰，可，懲罰真正到來時，他卻無法接受。

「大姐，這是真的嗎？你不會是騙我的吧？一定是你們想懲罰我，才編出這種謊言來嚇唬我。我以後不會再醉生夢死了，求求你告訴我這是假的，這一定是假的。」他說著，眼淚流出來。

再開口時，已經泣不成聲。

他的哭聲越來越大，哭得像個孩子。

肝腸寸斷，無法自己。

秦偃月不知該怎麼安慰他。

閔玉再壞，也是秦俊烈的母親，秦碧月再可惡，也是他的親妹妹。

親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

立場不同，她無法評價秦俊烈的悲傷和不舍。

她遞給他一張手絹，耐心地等待他哭完。

秦俊烈像是要將所有的壓抑情緒釋放出來一般，放聲大哭了許久之後，才抽噎著問，「大姐，你可不可以告訴我，妹妹的屍體在哪裏？」

「下葬了。」秦偃月淡淡地說，「屍體總不能一直留在院子裏。入土為安，你若是想祭拜，我可以讓人帶你去。」

秦俊烈用力低著頭，幾乎將頭低在塵土中，「妹妹她，是怎麼死的？」

秦偃月嘆了口氣。

剛才，她並沒有將芙蓉苑發生的事告訴秦俊烈。

畢竟，對一個死人，她沒必要再議論一番。

「你確定要知道嗎？」她問道，「我覺得，你還是不知道的好。」

秦俊烈臉色嚴肅地點著頭，「大姐，求你，一定要告訴我。我想知道真相。」

秦偃月看到他眼中的堅毅，垂下眸子，她毫無隱瞞地將芙蓉苑發生的事一一告訴他，包括秦碧月要害她，東方璃反擊，秦碧月自食惡果……

「這就是全部經過。」她道，「我可以為我所說的話負責，每一句都是真的。俊烈，我如實告訴你，是想讓你了解真相。」

秦俊烈的眉頭越皺越緊，拳頭緊緊地攥在一起，還帶著些許稚氣的臉上一片鐵青。

「你恨我也好，怪我也罷，我都可以理解。」秦偃月說，「我不會求你原諒，因為我沒有錯，不需要你原諒。秦碧月會自尋短見，這是我所沒想到的，她的死，我有間接責任，但，種如是因，收如是果。我們的立場不同，不管你如何想，我都不會怪你，這是你的自由。」

秦俊烈久久沒有言語。

秦偃月也不催促，手指輕輕點著茶杯，等著他的選擇。

「這件事不怪你。」盞茶功夫過後，秦俊烈鄭重地說道。

「我了解碧兒的性格，她與母親特別像，是個錙銖必較的人，她能做出這種事，我很驚訝，但並不奇怪。所以，我相信你說的。」他擦著眼淚，眼淚依舊往下滴落。

「我相信大姐不會無緣無故做這些，更相信大理寺不會無緣無故將母親帶走，是非因果自有定數，都是命。」

他說著，站起來，深深地沖著秦偃月鞠了個躬，「大姐，不管你原諒不原諒母親，都請允許我向你道歉，從前母親她們對你做了很多過分事。」

「對不起。」他用袖子抹著眼淚，「你想怎麼處置我，我都沒有怨言。」

「我為什麼要處置你？」秦偃月道，「你跟我無冤無仇。」

「大姐，我是我娘的孩子，你不怕我報復你嗎？」

「報復？」秦偃月冷笑，「你未免太高看自己了。你若是跟你娘和你的好姐姐好妹妹一樣，顛倒黑白，心狠手辣，那我也不會客氣。」

「若你我好生相待，平安無事，或者講道理，明事理，我也懶得計較。若你撒潑打諢，不知好歹，我有的是辦法懲罰你。好了，你先回自己的院子裏去，秦府沒了主子怕是會亂成一團，父親還在昏迷中，有些事需要你來做主，你先下去吧。」

秦俊烈還想說什麼時，被秦偃月直接攆出了錦繡苑。

秦偃月站在欄桿處，目送著他的身影，素手輕輕點著欄桿上的彩繪。

她深呼吸一口。

天氣乾冷，風煙俱凈，吸進來的空氣清新冰冷，讓人清醒。

她抬眼遠望去，天色湛藍，雲彩隨意來去，陽光透過雲彩灑落到琉璃瓦片上，七彩流瀾映著她的半邊嬌顏。

「偃月，你這是要放虎歸山？」東方璃走到她身邊來，他拿了大氅來，將沒穿外套的她直接裹住。

「今天天氣還算不錯。」秦偃月緊了緊系帶，「天雖冷，陽光卻很溫暖。」

「偃月。」東方璃蹙眉，「這樣很危險，你不能心軟。」

「東方璃，你可知父母對孩子的影響有多大？」秦偃月說了不相乾的話題。

東方璃想說服她將秦俊烈一併處置了時，她的手指放在他的唇上，輕輕搖頭。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孩子也是一樣的。」她望著院落中的乾枯小樹，幽幽，「就如眼前這棵樹，想要它長成棟樑，就要時刻將歪枝掰掉，仔細修剪，隻準向上。若想要它長成景觀樹，就將它的枝幹彎曲成想要的形狀。若任憑它生長，散亂的枝葉亂長，既不能成為棟樑，也不能成為景觀，最後的結果，興許只能被砍來當柴禾燒。」

「你說了這麼多，跟你放虎歸山有何關係？」東方璃好看的眉眼微微眯起。

「關係大了。」秦偃月轉過身來，斜倚在欄桿上。

「俊烈前幾年才回到閔玉身邊。在這之前，他就像這棵小樹苗一樣，被朝著棟樑之才的方向培養，最關鍵的那幾年，他受到的教育是正確的，有三觀正的教育根基在，就算他後來變了，也不是壞到骨子裏的那種，將長歪了的樹枝砍掉，依舊向著太陽生長。」

她道，「秦雪月和秦碧月從小跟在閔玉身邊，在她們的認知裡，閔玉的思想就是對的，她們有樣學樣，心腸狠毒且自私自利，認為自己是一切的中心，為了自己可以犧牲掉任何人，這才是無可救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