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偃月不解其意。

距離那件事已經過去了很多天，雷安侯一家都被抄家了，錢王妃這個時候來道歉是幾個意思？

「大嫂這是做什麼？快快請起。」她聲音淡淡，禮貌且生疏，「過去的事就過去了，大嫂不必介懷。」

「不。」錢王妃鄭重其事，她一臉愧疚，「偃月，那件事我真的很抱歉，我的本意不是那樣的，我實在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那樣，對不起……」

「你先起來。」秦偃月道，「大嫂，您這樣跪著，我擔待不起，有什麼話起來再說吧。」

「偃月，你可否聽我說完？」錢王妃態度嚴肅認真，「請允許我跪著說完。」

「上一次的事，你在救夔安侯夫人的時候，旁邊有人無意間說起了雷安侯夫人的事，我本沒在意的。但後來，我親眼見到你幫夔安侯夫人接生成功，母子平安，我心裏很不是滋味。」

她有些自嘲，「你可能不知道。曾經，我也懷過一個孩子，快要足月的時候，我不小心摔了一跤，我的命保住了，孩子卻沒了，我也在那次傷了元氣，再也沒懷上過，這些年看了多少名醫，吃了多少草藥，都不見效，我逐漸死心，專心侍奉花草，修身養性，努力讓自己忘記這些。」

「看到你為夔安侯夫人接生後，我原本已死的心又恢復跳動。」她的手指覆在心臟處，「我覺得我有了當母親的希望，才想出那種下作招數來，還將你推到水深火熱中，偃月，對不起。」

「在你搶救夔安侯夫人時，是我悄悄命人將消息傳遞給雷安侯夫人的，我那樣，無非是想逼你再次出手，若你能治療好雷安侯夫人，我興許也有些希望，在這個念頭之下，我如鬼迷心竅了一般，做下了那些錯事。」

秦偃月靜靜地聽著。

錢王妃並不無辜，相反，她的一己之私差點將她推入深淵。

「對不起。」錢王妃磕了三個響頭，「若我發現你失蹤立馬將消息傳出去，你興許會少受罪。如果不是我給雷安侯夫人報信，她也不會做出那種事，聞京城中也不會有那種奇怪傳言，對不起。」

秦偃月嘆了口氣。

對不起有用的話，大理寺和府衙都該關門大吉了。

「大嫂，你說完的話就起來吧。」她端起一杯茶，用蓋子輕輕撇去茶上的浮沫，「我還是那句話，過去的事就過去了。我已不在意，就讓一切隨風去吧。還有，今天在鳳毓宮，謝謝你為我說話。」

錢王妃主動站出來為她說話，言語中頗有些討好的意味，想來是給今天的來訪做鋪墊。

「你原諒我了嗎？」錢王妃垂著眸子，「偃月，我早該來道歉的，可，我不敢，我踟躕，終於熬到了今天，已經熬不下去。我不求你能原諒我，無論如何，我都要給你道歉，這樣我心裏會好受一些。」

秦偃月看著錢王妃的眼睛。

錢王妃喜歡眯著眼睛，總給人一種歡笑的感覺。

今天她的眼睛是睜開著的，臉上也很嚴肅。

的確是正兒八經來道歉的。

秦偃月不是那種得理不饒人的人，錢王妃的道歉非常真誠，她再計較下去反倒是顯得小氣。

而且，常年侍奉花草的人，身上總有一股特殊的氣質，錢王妃也不例外，身上沒有煞氣，只有安靜和淡雅以及淡淡的花香。

這股花香給人寧靜，平復人的情緒。

「大嫂可曾聽說過，花木皆有情？」秦偃月悠悠地說，「花朵嬌貴，人一定要小心侍奉才能冠絕天下。若是煞氣與陰氣很重的地方，很難開出好看的花朵來。

因此，花木生長旺盛的地方，必定是清朗的，肥沃且平靜的。倘若養花人滿肚子陰謀詭計，必定開不出如此美麗的花朵。大嫂的花房如此漂亮，說明大嫂也是安靜恬適，閑雲野鶴般的遺世獨立之人。大嫂懂我的意思嗎？」

錢王妃聽得愣愣的。

第一次聽到這種言論，她有些震驚，同時，也有些釋然。

秦偃月會說這些，是代表原諒了她。

她鬆了口氣，站起來，輕笑，「偃月，你果然是個妙人。」

「不敢當。」秦偃月拂袖，做了個請的姿勢，將茶杯遞給她，「茶是上好的雀舌，味道清雅，雖然不如明前茶那般昂貴，卻別有一番滋味，大嫂嘗嘗？」

錢王妃輕抿了一口，感嘆著，卻不提告辭。

秦偃月見她沒有要走的意思，眉梢微微揚起，「這裏沒有外人，大嫂有什麼話就直說吧，如果有我能幫上忙的，我一定會幫忙。」

錢王妃喝茶的手微微頓了頓。

她將茶杯放下，用手絹擦了擦嘴角，「果然瞞不過你。」

頓了好一會，她的目光又瞥向了房間裡的牌匾，「剛才我問過你，何為家？父母尚在，夫妻和睦，兒女滿堂，其樂融融。可，若家裏沒有兒女，夫妻逐漸冷漠成路人，家裡冷冷清清，若是不能成為父母，家不成家，只有孤零零一個人。」

秦偃月聽懂了她拐彎抹角的話，「大嫂的意思是，想讓我幫你診斷一下你有沒有再懷孕的可能？」

錢王妃本不好意思直接說出口，聽她如此直白地發問，臉色微紅，點著頭。

她生怕秦偃月會拒絕，忙道，「我自然也不會白白讓你診斷，作為謝禮，我可以將我所知道的一些事告訴你，我保證物超所值。」

秦偃月襯度了一會。

只是把脈診斷一下，對她和七王府來說，並沒有損失，做個順水人情也事好的。

「大嫂，請伸出手。」

她觸摸著錢王妃的手腕，從右手換到左手，把了許久的脈，眉頭越皺越緊。

錢王妃看著她的表情不對，有些緊張，「偃月，我，還有希望嗎？」

「大嫂，冒昧問一句。」秦偃月沉默了一會，「你摔跤小產時，誰在你身邊？吃過什麼東西？事情發生後，又是誰給你調理的？」

「無人。」錢王妃道，「那時也是冬天，下了厚厚一層雪，我出門看雪時不小心滑了一跤，是太后欽點的太醫救治的我，吃的東西也是太后讓人送來的。我死裏逃生，孩子卻沒能躲過去。」

她嘆了口氣，愧疚無比，「是我沒能保護好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