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手指輕輕地點在桌子上，臉色陰晴不定。

秦偃月將老三太監的正是時候，可，隨之而來的弊端也不容小覷。

在暗流湧動的鬥爭中，誤打誤撞的她註定會成為替罪羊。

「皇兄捨不得？」宜陽王端起盛奶茶的空杯子聞了聞，又一臉幽怨地放了下來。

皇帝閉上眼睛。

他的確捨不得，捨不得性格有趣，行為說話都像極了天靈道人的她被捲入這暴風雨的漩渦中心。

「她雖有些小聰明，可，在這暴風雨中，她就像一隻小小的螞蟻，根本沒有掀翻風雨的力量，只有被碾壓的份。」他自語著，手指捏緊眉心。

前些天廬陽王家的月露郡主嫁給老三，朝中一部分混帳玩意以為他釋放出了什麼信號，紛紛巴結老三。

目前，朝中支持老三的人已經超過半數，就算老三沒有才能，也不適合那個位置，呼聲過高也會影響整體局勢。

而且，老三被太監的事必須要瞞下來，如何瞞，怎麼瞞，如何能順理成章解釋老三的事，這是一個問題。

若想安撫朝中那些人，堵住悠悠之口，最高的辦法就是找出一個適當的理由來解釋老三變成殘疾的事，再找出找出一個替罪羊來。

這個替罪羊，恰恰是名聲不怎麼好，且在從前對老三情有獨鐘的秦偃月。

「那個孩子眼神清澈，光明磊落。」皇帝在胞弟面前毫不掩飾對秦偃月的欣賞，他嘆息道，「朕，著實有點不忍心。」

「皇兄未免想多了。」宜陽王輕笑。

若是按照正常走向，捏造一個故事出來，讓老三殘疾的名正言順，保住皇家名聲，對老三動手的秦偃月也不得不犧牲一些。

但，這只是正常走向。

以老七的聰穎程度，絕對能看透這件事的利害關係，想明白這其中的門道，自然也能猜測到秦偃月會成為替罪羊。

以那小子的寵妻手段，應該不允許這種事發生。

興許，會發生很有意思的事。

他有些期待老七的表現。

宜陽王狹長的眼睛裡滿是笑意，「皇兄，等會你要繼續保持你的黑臉，嚇唬嚇唬那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兔崽子們。咱們，且看一場好戲吧。」

皇帝有心事。

他經歷過背叛和血腥，對手足相殘相當反感。

這些年他勵精圖治，讓東陸王朝變得富饒，對皇子們的教育也相當上心，然，事情還是超著他不太願意看見的方向發展。

「重明，朕總覺得他們的身高才達到朕的腰間，一個個追在朕身後喊父皇，眼神清澈，天真可愛得很。這才一轉眼，他們都到爭奪皇位的年紀了啊。」

宜陽王眼睛閃了閃，「孩子們年紀大了，想法也多了，我們也不能不服老。皇兄，那件事，你心裡有計較了嗎？」

皇帝搖頭。

「這些皇子裡，我本最看好玨兒，可惜……」宜陽王搖著頭，惋惜道。

他停頓了一會，又說，「玨兒與老七很是相似，這些兄弟裡，老七雖然低調，實力卻是不容小覷的，他的王妃又是天靈道人的徒弟，皇兄，你以為如何？」

皇帝眉頭緊蹙。

論才能，膽識，智慧，老七算是這些兄弟裡拔尖的。

可惜的是，那孩子太過清高，如他母親一般，是高山之巔的純白雪蓮，不可接近，遺世獨立，又冰清玉潔，汙染不得。

太子之位，要的不僅僅是才情，還要魄力。

在這個位置上，心必須狠，手段必須毒，又必須懷有仁愛之心，高潔和感情用事會毀掉他。

「這件事以後再說，時辰到了，走吧。」皇帝道。

宜陽王點到為止，也不再說下去。

他站起來，瞄了一眼空奶茶杯子，幽怨非常，「皇兄，你可知道，我聞著那香甜香甜的味道又喝不到有多難過？你都不給我留點。奶茶不給我留就算了，兩個時辰之後的糕點，一定要分我一半。」

「自己去要。」皇帝知雙胞胎弟弟的口味與自己相當相似，嗜甜如命。

若那甜點真如秦偃月說得那般美味，這小子一定會找借口獨吞了。

「走。」他走出去書房時，臉上的笑意消散，恢復往日裡嚴肅冷漠，眼底重新變成了一汪不可測的深潭，和方才相比，就像是換了一個人一般。

……

時間稍稍往前一點。

秦偃月拿著皇帝扔過來的毛巾走出書房時，東方璃正在門外等得焦急。

瞧見她出來，忙湊過來，四下打量著，「偃月，你有沒有哪裡受傷？父皇有沒有對你怎麼樣？」

「我沒事。」秦偃月擦著臉上的茶漬和汗水。

「沒事？怎麼可能沒事？」東方璃驚道。

帝王一怒，血流成河。

雖然不至於那麼誇張，可，父皇真真切切生了大氣。

鬼知道他在門外聽著書房裡砸東西，摔東西的聲音，嚇得心臟都要跳出來了。

父皇的性子最是沉穩，再生氣也不會隨意砸東西，扔東西。

唯獨這次。

「真沒事。」秦偃月想起皇帝扔東西的原因，輕輕笑了笑。

皇帝先生的性格，其實有點可愛。

東方璃不信。

剛才父皇砸東西的聲音那麼響，怎麼可能一點事都沒有？

秦偃月瞧著他一臉緊張的樣子，輕挽住他的手，聲音低沉且柔和，「詳細情況我沒法告訴你，不過，可以確定的是我沒事，父皇沒有責罰我。」

她晃了晃手中的毛巾，「父皇還送了毛巾給我擦臉用。」

東方璃欲言又止。

他還想再細問，又想到她不肯多說，自然是父皇特意叮囑的，於是深深地嘆了口氣。

「有關老三的事，父皇可說過什麼？」

「父皇問我知道錯了麽？我說知道了。他問我改麽？我說不改。」秦偃月回道。

東方璃額角抽了幾下。

這世上也只有她敢毒父皇說這種話。

「後來呢？」他又問。

「後來父皇就讓我滾了。」

「可你明明在裡面待了那麼久……」

「這是我跟父皇之間的秘密，不能告訴你。東方璃，來，深呼吸一口，稍安勿躁。」秦偃月拍了拍他的肩膀，露出森森的白牙，「胡亂擔心也沒什麼用，兵來將擋水來土掩，順其自然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