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偃月看著皇帝面無表情的樣子，心裡打鼓。

她，完全不知道這位帝王先生想做什麼。

說懲罰吧，他只是讓她做研墨，倒水這些小活。

說不是懲罰吧，她又得跪著，還要挨訓。

「父皇您沒發話，兒臣不敢起來。」她低著頭。

「你不敢？你有什麼不敢的？」皇帝冷哼，「你膽大包天，連朕都不放在眼裡，怎麼現在這麼聽話了？」

秦偃月默默地垂下頭，咕噥著，「以前也挺聽話的。」

「狡辯。」皇帝冷哼著回到座位上來，依舊批奏摺。

又過了好一會。

「愣著幹什麼，茶呢？」他呵道。

秦偃月摸不透皇帝的脾氣，隻得手腳麻利地加了滾燙的水進去。

皇帝喝了一口，重重地將茶杯放到桌子上，聲音極響。

他的力道不小，茶水濺出，落在了奏摺上。

秦偃月戰戰兢兢，「父皇，是不是太燙了？」

「難喝。」皇帝一臉嫌棄，「你就是這麼沖茶的？」

秦偃月對這脾氣怪異喜怒無常的皇帝毫無辦法，她仔細組織著語言，「茶葉是上好的雨前茶，採摘了茶樹的芽尖，嫩綠輕黃，味道極佳。這種沒經過發酵的綠茶，需要用八十多度的熱水浸泡，味道才能達到最佳。父皇您用的茶杯是極好的白瓷，用的水也是頂尖的泉水，兒臣沒覺得哪裡不對……」

皇帝聽著她說了一大堆，有些不耐煩地打斷，「沒加糖。」

「啊？」

「你耳朵聾？加糖。」

秦偃月額角的青筋直跳。

這是啥跟啥？

皇帝要在頂尖的雨前茶裡加糖？

「父皇，吃糖不好，少量服用沒問題，如果每天服用，會加重腎臟肝臟負擔，對身體不好。」她道，「還是喝點綠茶，消除自由基，清熱解毒，對身體好。」

「你耳朵聾？」皇帝提高了聲音，「要朕說多少遍才聽得見？放糖。」

秦偃月對他沒辦法，拿了一塊冰糖放在茶水裡。

皇帝喝了一口，又重重地將杯子放下，「不甜。」

又放了一塊。

依然不甜。

眼見著四五塊冰糖入了茶杯中，皇帝還要繼續加，秦偃月整個人都不好了。

喜歡吃糖很容易導致血糖升高，血糖一直超標，調節血糖的胰島素會產生抵抗，也會導致血脂高，心臟病變等，若胰島素調節機制出現毛病，問題會更加嚴重，有可能會出現糖尿病之類的麻煩病。

「不能再加了。」她將冰塊盒子蓋起來，「父皇，你莫非每天喝茶都要加糖？」

「大膽，朕的事，要你管？」皇帝皺著眉頭，「把盒子給朕。」

「不給。」秦偃月很無語。

印象中，永嘉帝是個不苟言笑，是非分明，嚴肅正經又高深莫測的一國之君。

誰知他私底下是個嗜甜如命的吃糖達人。

「給朕。」

「說不給就不給。」

「把糖加在茶葉裡，白白糟蹋了這些茶葉。」她道，「喝茶就是喝茶，茶裡加糖這是什麼操作？父皇，聽兒臣一句……」

皇帝冷哼一聲，將奏摺重重地扔到一旁，雙手交叉斜睨著她，「這世上，也就你敢這麼對朕說話。說說吧，你覺得朕為什麼要單獨留下你。」

「兒臣犯了錯。」秦偃月乖巧地回答。

「什麼錯？」

「在大殿上沒按照父皇想聽的話說。」

「嗯？」

「兒臣的意思是，兒臣語氣不太好，損了帝王威嚴。」她道，「兒臣願接受懲罰。」

皇帝冷冷地審視著她，「你覺得朕老糊塗了？」

「不敢，不敢。」秦偃月聽他又提了這個，忙擺手，「兒臣從來沒說過這種話。」

她只是在內心吐槽吐槽而已。

「在寶元宮的事，朕懶得理會你。」皇帝道，「你是將朕的話當耳旁風？」

秦偃月將頭用力往下低。

皇帝喊她來，不是因為寶元宮的事，莫非是因為鳳毓宮的事？

在鳳毓宮裡，她與長希公主起了衝突，還救了太后，隻發生了這兩件事。

「兒臣知錯，兒臣不該跟長希公主起衝突。」她乖巧地認錯。

「還有呢？」

「兒臣不該隨意出風頭，更不該把父皇的話當耳旁風。」秦偃月無比虔誠地說，「天靈道人弟子的身份要盡量保密，兒臣卻出盡了風頭，浪費了父皇一片苦心。」

「罷了，這件事世人遲早會知道的，沒什麼隱瞞的意義。你若是敢毀掉天靈道人的名聲，朕決不輕饒。」

「兒臣不敢。」秦偃月沒從他的語氣裡聽出怒意來，忙乖巧地順應著。

皇帝看著她低眉順眼的樣子，蹙眉，「天靈道人的事，你知道多少？」

「這個……」秦偃月不知該如何回答。

她對爺爺相當了解，從飲食到愛好，甚至能精確到老頭子喜歡穿什麼顏色的襪子她都知道。

這從何說起？

「你可知道天靈道人喜歡的食物是什麼？」皇帝問。

秦偃月不知皇帝突然問起這個，她如實回答，「應該是甜品吧？」

老頭子一把年紀了，像個小姑娘一樣對甜食情有獨鍾，對各家甜品如數家珍。

她等了半晌，不見皇帝開口，微微抬起眼。

這一抬眼，卻恰好瞧見，皇帝正端著茶杯盯著她。

嚴肅的表情裡溢滿了奇怪的期待感。

秦偃月不知其意，忙低下頭，手捏著袖子。

皇帝依然在看她。

氣氛有些尷尬，尷尬得要命。

過了好一會，秦偃月被盯得手腳都沒地放的時候，才鼓起勇氣喏喏地開口，「那個，父皇，兒臣臉上開花了？」

「你想開花？」皇帝垂下眼，將茶杯放下，冷笑，「你毀了朕喝茶的心情，必須給朕做比這更好喝的茶來，要甜甜的，裡面還有很有嚼頭的小珍珠，喝起來有股奶香味的那種，你知曉天靈道人的事，應該能做出來吧？」

「啊？」

「做不出朕就再打老七三十大板。」

「……」秦偃月跪在地上凌亂著。

皇帝特意將她喊來，不是為了訓斥她，也不是為了鳳毓宮和寶元宮的事，而是拐彎抹角地想要喝甜品？

一直以來，皇帝在她的心中一直是英勇威猛嚴肅可怕的，如此孩子氣的反差萌，著實令她措手不及，反應不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