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偃月很為難。

在她眼裏，和生命比起來，這點私隱根本不算什麼。

「茶姑，或許你無法明白，我還是要告訴你，手術過程中，就算穿著衣服也需要被剪掉，尤其是現在的條件非常艱苦。」

做傳統的開腹手術，手術消毒範圍要遠遠大於腹部的區域。

也就是說，胃部手術需要從頸部消毒，一直往下持續到小腹部，根本無法穿衣服。

「可，娘娘她那麼冰清玉潔的人兒，怎麼能如此不體面地躺在床上？」茶姑哭得極大聲。

雲妃娘娘是仙子，是不染塵埃之人。

怎麼能如此沒有尊嚴地躺在這種地方，任憑人觸摸，任人刀割？

這等沒尊嚴之事，她接受不了！

雲妃肯定也接受不了。

秦偃月深深地嘆氣。

一旦進了手術室，就要將一切交給醫生。

沒有生命，哪裏來的尊嚴？

「茶姑，在你看來，我們是在褻瀆母妃，但，在我們眼裏，我們隻想救活母妃。」

「為什麼你不能一個人做？好歹，好歹給雲妃娘娘留下最後的顏面？」茶姑抽噎著。

「做手術不是一個人的事。」秦偃月厲聲打斷她，「現在條件艱苦，沒有設備可用，只能靠醫術高明的師兄和陸修來輔助。」

這些人中，陸覲醫術最高，他負責穩住雲妃的心脈。

陸修有過做手術的經驗，又對穴道極了解，能幫助她做切開縫合。

林太醫經驗老道，對藥物極了解，輔助他們三個。

這已經將人數降到最低。

茶姑依舊不同意。

「茶姑。」一直不說話的皇帝開口，「事不宜遲，不能再耽擱下去了。」

「皇上。」茶姑淚眼婆娑，「可是娘娘……」

「出去。」皇帝道，「你出去等著。」

「皇上！」

「老七，你在外面看夠的話，就滾進來將茶姑帶出去。」皇帝沖著門外說道。

東方璃默默地打開門，單膝跪在地上，「兒臣無召進宮，請父皇責罰。」

皇帝冷哼一聲，「朕要是罰你，你早就不知死了多少回，將茶姑帶出去，沒朕的命令不準進來。」

「是。」東方璃走到茶姑跟前。

茶姑表情很複雜。

她不想離開雲妃，又不能抗旨，抽噎了好幾聲才跟著東方璃離開。

皇帝背對著秦偃月，雙手放在身後，大抵是因為緊張，關節微微泛白。

「亞父，偃月，你們聽令。」皇帝聲音深沉，「朕命令你們，什麼都不要顧忌，全力拯救雲妃的性命，剩下的事，朕擔著。」

秦偃月眼圈泛酸。

因皇帝幾次不公平的獎罰，她對皇帝頗有些言辭。

但，這次事件，她卻完全改觀了。

在皇權至上的時代，普通人家的女子都要嚴以律己，一旦發生這種事，極有可能會成為笑柄，就算活著，也會被人指指點點。

成為皇帝作為最高掌權者，皇家顏面高於一切。

父皇卻讓他們拋開一切專心救人，出什麼事他擔著。

這輕飄飄的一句話裡，藏著極重的擔子。

「是。」秦偃月鄭重地回答。

「父皇，請您退到後面，我們會儘快完成。」

有皇帝支持，秦偃月吃了定心丸，拿出手術用的所有東西。

幸好她找到了控制戒指的訣竅，能夠輕而易舉拿出所需要的東西。

雖然尚不能拿出通電用的大型設備，但，手術刀，手術鉗，縫合線，以及一些藥物，口罩，手套，消毒劑等等東西可以拿出。

她叮囑著所有人換好衣裳。

將蠟燭的光芒都集中到一處。

光線依舊不夠亮，皇帝命令紫禦衛拿來了珍藏的夜明珠。

夜明珠的光芒將屋子裏照得如同白晝。

秦偃月顧不上道謝，分工明確之後，開始動手術。

「師兄，雲妃娘娘的身體不適合做麻醉，你時刻監控著她的心臟，護住心脈。」

「放心。」陸覲聲音嚴肅，與往常判若兩人。

「林太醫，你應該能分清楚這些器材，按照我說的做。陸修，你來幫我切開，我在一旁輔助。」

秦偃月開始下刀。

開腹手術需要找準位置一層層切開，先切開表層，再一層層遞進，準確無誤地找到胃部。

陸修比她更了解臟器分佈，下手也更穩，更適合做這種精細工作。

陸修下刀後，很快就切開了。

縱然已經選了出血最少的部位切開，鮮血還是噴湧而出。

秦偃月看得直哆嗦。

陸修額間也泛出些許冷汗。

四處都是血淋淋的，就算能看到胃部，也很難找到蠱蟲所在。

「幽門。」秦偃月道，「陸修，你知道胃幽門在什麼地方嗎？」

「就在下端，十二指腸出口，我猜測，蠱蟲應該在那個地方。」

「知道。」陸修沉下心來。

找到幽門穴位置，小心翼翼地切開最後一層。

在幽門附近，果真發現了一些奇怪的東西。

那東西還在蠕動，就附著在胃部和十二指腸之間。

「找到了。」陸修想將東西捏出來時，被秦偃月製止。

「不要輕易驚動，為防萬一，將這一塊都切掉。」秦偃月道。

幽門有黏液，很容易發生潰瘍，也同意發生梗阻。

這蠱蟲在這裏生長了這麼多年，這一塊肯定不能要了。

「把附近切除，再縫合。」

陸修的臉色發白。

從上次給七王爺做了縫合手術之後，他對外科手術有了極大的興趣，也查過很多資料。

將腸子切除一塊再縫合這種事，卻是想都沒想過的。

「你隻管切除，剩下的我來。」秦偃月不敢全部交給陸修來做。

尤其是縫合。

一個不好就會產生黏連，會適得其反。

陸修很聰明，也是天才級別的醫生，但，他沒有經驗。

這個工作，只能她來做。

秦偃月將鎮靜丸全部倒出來，狠了狠心，悉數吞到嘴裏。

只需要堅持一段時間，只要縫合完成。

就算有副作用也值了！

陸修按照她的指導，將附著了東西的那一塊整個切除。

那東西被拿出來之後，突然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掙扎，在猛烈增殖。

增殖後的蠱蟲以猙獰恐怖的模樣攻向距離最近的陸修，在場的人都嚇了一跳。

「火盆。」秦偃月大喊一聲，「快將火盆拿來。」

站在不遠處觀看的皇帝看到這驚悚的一幕也嚇了一跳，將桌子上的火爐端過來。

陸修將那肉塊扔進去之後，猙獰的東西終於湮滅在火焰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