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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後》第九十八章 請罪
廝殺從黑夜一直持續到天亮。

日光下站在高處遙望,慘烈觸目驚心。

原本拔營退避的中山王兵馬已經恢復了進攻——沒有人會在別人舉刀瘋狂殺戮時放棄抵抗。

城池外堆積著屍首,有兵士也有民眾。

越過屍首殘軀,京營兵馬沖向城池,城牆上除了飛箭如雨,還有民夫們投下木石,相比有城垛盾甲護衛的兵馬,民夫們如同赤裸,不少人才站起來投石,就被城外的羽箭射死。

但他們不能不站起來,因為後退的話就被會城池內的羽箭射死。

屍體不斷跌落在城下。

「陛下。」有將官疾馳而來,「斥候報,又有中山王援兵來了。」

將官說完看了眼坐在謝燕芳身前的孩童,小皇帝握著刀,但對外界無知無覺,眼神木然,也不說話——

「分兵迎戰。」謝燕芳說,「此城,不計代價也要拿下。」

謝燕芳的話就是陛下的話,聖旨,將官應聲是,剛要讓戰鼓分兵,遠處傳來收兵的號角。

地面踏踏,是遠處奔來的援兵,再一次吹著收兵號角的援兵。

而與此同時,城池中也響起了收兵號角。

將官不由一愣,又這樣?他不由看謝燕芳。

謝燕芳如同沒聽到,隻道:「進攻。」

這一次不僅下令,他還催馬帶著皇帝要向前。

「陛下,跟我親自去攻城,陛下親手拿下蕭珣。」

將官忙要跟上,但下一刻,又傳來了嗚嗚的號角,這一次不是收兵,而是卸甲。

卸甲。

這不只是退兵,而是投降。

竟然,投降了?

隨著號角聲,城牆上的兵士們扔下兵器鎧甲落地的聲音也清晰地傳入耳內。

這——投降了,就不能再擂戰鼓殺了吧。

將官一呆,謝燕芳望著近在咫尺的兵馬城池,握緊了韁繩。

隨著號角有呼喝聲滾滾來。

「陛下——陛下——中山王世子桀驁不馴,闖下大禍——」

「陛下——中山王教子無方,卸王冠解王袍泣血請罪,請陛下贖罪——」

......

......

天光大亮,京城春光正盛,街道上熙熙攘攘,但並沒有往年春日的歡悅,行走的民眾甚至有很多灰頭土臉拖家帶口面色愁苦,甚至乞丐也多了起來。

「都是逃難來的。」

「中山王世子和京兵打起來了,城池村鎮化為灰燼,可慘了。」

「天也,那是不是就要打到京城了?」

這話讓酒樓茶肆裡的人們有些坐不住了,但很快就有人傳達新消息。

「放心,陛下親自去了,中山王軍被擊退兩次,龜縮不出。」

「我怎麼聽到好像形勢不妙,中山王那邊以退為進,讓陛下步步入甕?」

「你這真是小瞧謝三公子了,謝三公子會輕易上當?」

「本官不是小瞧謝大人,是中山王不知道還藏著多少兵馬——」

吵吵鬧鬧爭執間,街上兵馬疾馳,是驛兵,民眾自動避讓,酒樓茶肆的民眾也紛紛探身去看,緊張忐忑又期待——這次是好消息嗎?

這一次驛兵沒有讓民眾們猜測,舉著手裏的信報高喊「皇后大捷——中山王遞來請罪書,交出了王印——」

街上一陣安靜,旋即轟然,中山王認罪了!不會再打了!

有人撫掌,有人大笑,也有人大哭。

「陛下威武!」

「謝大人此舉果然厲害,陛下一到陣前,勢不可擋。」

「陛下雖然年幼,龍威不可忽視,先帝可以瞑目了。」

但歡喜錯亂中,也有人回過神,想到適才的話——

「不對,好像是說,皇后大捷?」

皇后。

先前城裏一群女子天天誇皇后勇武,直到楚嵐一家跑了,聲音才小了點。

但酒樓茶肆裡斥責楚嵐之罪,涉及皇后時——這沒辦法啊,楚嵐畢竟是皇后的伯父,一家人怎能分開,還是有幾個女孩子衝出來放言「你們等著吧,事情絕對不是這樣。」

當時好像就說「皇后率兵從邊郡圍攻中山郡,一定會平定中山王亂事。」

大家也沒當回事,還有人嘲笑「皇后還是守好邊郡再說其他的。」

再然後謝大人帶著皇帝親征,皇后就更沒人提了。

沒想到——

難道皇后攻下中山郡讓中山王認罪了?

.......

......

陣前官員們紛紛下跪,他們自報姓名,都是中山郡的府官,身後的兵將們亦是卸甲跪地,將手中的王冠王袍舉高。

但謝燕芳一言不發,京兵密立如林將他們阻擋在外。

這些官員們唯有一遍遍重複請罪以及叩見陛下。

氣氛逐漸凝重,那些跪地的將官們互相看,眼神凝重,放在地上的手都摸向身側——

先前止戰後退,這邊依舊追殺攻擊不停,現在繳械認罪,如果還要殺,那他們是不會真束手就擒的。

焦灼間,遠處又有一個將官疾馳而來。

「這裏是中山王的請罪書。」他手中舉著捲軸,高聲說,「皇后已經審閱,請陛下過目。」

皇后!主將一愣,還沒回過神,身旁有童聲大喊。

「楚姐姐!」

「是楚姐姐!」

主將轉頭看,看到原本獃獃的小皇帝一瞬間回魂。

皇帝還舉起手指著那個將官,高聲喊:「朕認識你,你是白校尉!」

楚姐姐身邊的人並不多,但每一個他都牢牢記在心裏。

蕭羽扔下手裏的長刀,抓住韁繩,沒有詢問謝燕芳,自己急切催馬,馬嘶鳴一聲向前衝去。

將官再無遲疑高聲下令軍陣讓開。

謝燕芳沒有再說話,將手中的長刀收起,耳邊唯有蕭羽的聲音不停地回蕩。

「白校尉,是楚姐姐打敗了中山王嗎?」

「白校尉,楚姐姐讓你們來的嗎?」

「楚姐姐現在在哪裏?」

「楚姐姐她,有受傷嗎?」

「她還好嗎?」

......

......

蕭珣從廳內走出來,他不想示弱,但視線還是一瞬間有些凝滯,就好像他在暗無天日的地下被關了一輩子,陡然看到外邊的天地,不適應。

他沒有被關一輩子,也不是暗無天日,他只是一時落敗,不是一世!

「楚昭呢?」蕭珣抬眼問。

官衙的院子裏站了很多人,就如同他在廳內感知到的一樣,只不過,氣氛不同了。

將官們沒有了憤怒,兵士們也沒有凶氣,神情都是茫然,似乎是他們被關了很久,不知世事。

聽到楚昭兩字,院子裏另一批人走過來,為首的是個女孩兒。

「皇后的名諱,是你能直呼的嗎?」她哼聲說。

蕭珣看向她,他沒有見過這個女孩兒,但似乎又不陌生,大概是因為在她的臉上能看到楚昭的樣子。

旁邊有人咚咚跑過去,撲向那女孩兒「小曼姐姐!」

那個殺了他的大將,製住鐵英,叫小兔的惡童。

惡童沒能跳到那個女孩兒身上,被那女孩兒抬腳一踹,落在站在一旁嘻嘻笑。

都是楚昭的人。

蕭珣冷冷問:「皇后把我父王怎麼樣?」

小曼懶懶說:「世子放心,中山王好的很。」

他被綁在花廳裡也好的很,只不過是被破布塞住嘴,被那賤婢楚棠打耳光而已,蕭珣冷冷看著這些人——除了雞鳴狗盜之徒,還有一些中山王府的人,以及中山郡的官員。

見他看過來,那些人紛紛說「世子放心,王爺一切安好。」

蕭珣也不問他們,抬腳就要走。

「哎,世子——」小曼喊道,「幹什麼去啊?」

蕭珣看她:「既然皇后娘娘已經如願了,我自然是回家見我父王。」

小曼沖他一笑:「那可不行,你不能回中山郡,你要去京城。」

京城!蕭珣一怔,旋即向後退,但還是晚了一步。

「綁住他!」小曼說。

伴著這一句話,原本站在她身旁的小兔,以及從花廳裡跳出來的老僕,幾乎是一眨眼撲了過來,蕭珣隻覺得眼一花,人已經被按住,一道繩子遊蛇一般纏在了身上。

這個繩子也不陌生,剛從他身上解開沒多久。

「你們——」蕭珣喝道。

院子裏的將官兵士躁動,他們呼喝著,但又腳步遲疑,沒有一湧而上將這些雞鳴狗盜之徒砍翻在地。

「幹什麼?」小曼大聲喊,神情不悅,「這可不是我要綁的,這是你們王爺的命令。」

王爺的命令?

父王?

蕭珣看向小曼,又看向院子裏站著的官員將官,不,他不信!

寧昆上前,他適才也被放出來了,此時手裏拿著一封展開的信,透過背面也能看到鮮紅的印璽。

「世子。」他神情複雜,說,「王爺有令,讓世子您進京聽候——發落。」

讓他進京?父王讓他進京?父王這是,舍了他了?

蕭珣看著寧昆,又看院子裏的官將,停下了掙扎,站直身子。

「應當如此。」他說,「是我給父王惹禍了,我應該去向陛下負荊請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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