澄澈的湖泊上，星星點點斑駁的波光在飄蕩，捲起一圈圈輕盈的浪。

那不是浪。只是在湖水間，似有一根看不見的弦勾動起伏的波濤，喚起了浪的喧囂，波的靈巧。風起了，弦在顫，帶起低沉的幽咽，在浪間沉浮，在風間迴響。

密林風動，草葉舒捲。

濾去了喧囂，網住了嘈雜，淡淡的薄霧如詩般瀰漫。簫音如水，似一筆一墨，悠悠滑落，縹緲而悠遠，織成了一幅略帶憂鬱卻恍然如夢的畫面。

……

喻遙這一次的來訪相當突然。雖說星莓一人在湖底無事可做相當無聊，喻遙會時不時來找她聊天，但是這一次，喻遙一開口，就讓星莓吃了一驚。

「星莓，你可能得離開了。」

「離開？」

星莓呆住。離開？離開鏡影湖？但是她不是吸收了太多的凈化能量，不能離開嗎？……還是說，過去了這麼久，鏡影湖恢復得差不多了，所以她可以走了？

「之前我還沒發現什麼。但是你在這裏久了，你的蔚玄簫……逐漸有了凝聚並吸收凈化能量的趨勢。」喻遙解釋著，他的聲音中滿是擔憂。

「什麼？」星莓驚訝地瞪大了眼睛。

她的蔚玄簫？但是，怎麼會……

「我想，應該是由於蔚玄簫自身的原因。它本來就是寒冰潭的核心，作為核心，自然具有凝聚凈化能量的能力，這不是什麼壞事，甚至可以說，這種力量越強，寒冰潭就會越穩定。只是，它凝聚了部分鏡影湖的能量，這就導致鏡影湖原有的能量核心變得疏散。」喻遙沉聲道。

「啊？！」星莓大驚，「這，這我能控制嗎？我可以幹些什麼嗎？」

「恐怕不行。」喻遙緩緩搖頭，「這是它自發的無意識吸收。鏡影湖內凈化能量含量很高，它會不間斷地持續吸收，之前的時間裏，它應該已經在盡量控制，但到現在，它的控制看起來也到極限了。」

「那一直這樣下去會怎麼樣？」星莓感覺自己的心跳越間急促，她深呼吸，努力調整狀態。

喻遙沉默了一下。

「要看它吸收多少能到達飽和了。但更可能的情況是，它像個無底洞，不斷吸收凈化能量並將其濃縮儲存……這樣下去，鏡影湖會越來越不穩定，直至崩塌。」

崩塌！

星莓抿緊了唇。先前，她不能離開鏡影湖，就是因為她的離開會帶走太多的凈化能量；但現在，她卻不得不離開，因為她的存在反而會持續吸收這裏的凈化能量，只會導致情況越來越嚴峻……

「如果我把蔚玄簫給星星呢？可以嗎？」星莓試探著問道，這是她唯一能想到的辦法，理論上說，如果蔚玄簫出去了，那是不是……

「不行。從你離開寒冰潭的那一刻，蔚玄簫成為了你的法器，也永遠成為了你的一部分。」

「我的一部分？」

「是的。」

「也就是說……只要我在這裏，我也會無意識吸收這裏的能量，是嗎？」

「對。」

……

簫聲停了。星莓緩緩睜眼，從自己的世界中走出，她回頭，喻遙不知什麼時候已經來到了她旁邊。

「他們來了。」喻遙道。

「嗯。」星莓點點頭。她只是在回憶，昨晚和喻遙談過後，她總感覺自己心底有什麼東西變了。怎麼變了？她說不上來，但確確實實能感受到，有什麼東西不一樣了。

「……你已經察覺到了？」喻遙似乎發現了什麼，他圍著星莓走了一圈，目光在星莓身上掃動著，「說起來，你今天的簫聲也有點不一樣呢。」

「可能是終於練出來點了？」星莓隨口答道，「無聊嘛，只能自己吹著練。」

「這可不一樣哦。」喻遙連連搖頭，「透過你的簫聲，我可以看到你的內心。」

「哦，那你也太厲害了呀，深藏不露哦……哦不對你也沒藏過。」

「不是我的問題。」喻遙哭笑不得，「是你，你變了。你開始……用心去演奏了？我該這麼說，你在演奏中逐漸和它融為了一體，你的情感、呼吸、情緒變化，什麼都能從簫聲中聽到了。」

「……」

星莓沉默了。

「嘶，我雖然也不怎麼懂樂器……但我猜，這應該也是一種境界吧？你用心去和它交流，你的情感透過簫聲感染周圍的一切，至少剛才，我能夠感覺到你的失意……不，應該不是失意，只是迷茫吧？」喻遙努力解釋著。

星莓臉色微變。

喻遙恍然大悟。

「哦，我明白了，你不想讓他人感覺到你的真實想法？」

「嗯……這個嘛，我只是覺得，有些時候，總有些隱藏是必要的吧？」星莓思考著，「總有各種各樣的原因。不管是對內還是對外，很多時候……根本無法這樣毫無顧慮地袒露真心。」

「這我不知道，你不明白的話，就多想想唄。不過，聲音傳遞的只是你的情感，又不是你的真心，你要想隱藏，那就隱藏得更徹底，把自己也一起騙過。」喻遙攤手，這話似乎是在對星莓說，但是卻又像只是在自言自語，「你是演奏者，你想要你的聽眾哀感到憤怒或是哀傷，開心或是難過，不都取決於你嗎？」

「這樣嗎？」星莓的眼睛逐漸明亮了。

更高境界的表裏不一，控制他人情感，她現在肯定做不到。不過如果退一步，只是尋求單純的情感共鳴呢？

「謝謝了。哦對了，我剛才感覺到他們進入晨星森林了來著，我得趕緊上去和他們說。」星莓朝喻遙致謝。她收好蔚玄簫，轉身朝湖水上層遊去。昨天晚上和喻遙達成共識後，她便在喻遙的幫助下感應到了星星，自己邀請他們來的，可不能讓他們久等才行。

她的身後，喻遙看著她遠去的背影，思緒早已到了別的地方。

那個狀態下，她可以感受到周圍相當大範圍內的一分一毫，風卷葉落，鳥叫蟬鳴，簫聲所致，意念所致。這不是單憑天賦與努力可以做到的事。回憶起先前的簫聲，幽咽如泉，卻又哀而不傷，迷茫的背後，似乎還有一些別的什麼東西。

這一刻，喻遙驚奇，早已存在了上千萬個日月的他，此時竟有些看不透眼前這個約莫十四歲少女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