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海德裡安的祭祀向來是修道會的頭等大事，等閑巫師是沒這個資格參與這樣的活動的，從來都是最高的十二導師負責。

一來是擔心他們實力不足誤事，二來也是給與十二導師們優先觀察覺醒者成色的機會，如果要挑選衣缽弟子，就可以快人一步。

特別是今年一連覺醒四個，得到好苗子的幾率比往常高多了，因此這屆負責的導師很是幸運。

巧合的是，孔敘爾正好是這次負責的導師，因此這幾日都在忙這件事：牲禮、陣法、服飾、附魔等等。

茉莉白日裏就在忙這些事，到了夜間，察覺伊安完成隔絕之心後，孔敘爾誇讚了他幾句，隨後也將他安排過去。

平常用來禱念的石廳已經清理了出來，地面上用生碳粉（魔法植物混合蘊靈鮮血燒至成的簡單材料）繪製的魔法陣已經完成一半，茉莉正蹲在一處全神貫注傾倒碳粉。

「先看她怎麼做，你跟著學，完成陣紋就可以走了。」

來之前孔敘爾扔給他一疊圖紙，是魔法陣陣紋，並囑咐道。

伊安點點頭，他在基礎課上接受過這類教育，魔法陣的基礎知識，自然包括最基礎的繪陣。

「手裏的圖紙，你可以先試試，不過仔細點，千萬別出錯，每完成一部分都一定要多檢查幾遍確保無誤。雖然完成後導師會檢查一遍，但他只是檢查整體是否正確，如果出了錯，到底是哪一部分他是不會替我們檢查的。」

茉莉沒說別的，只是直勾勾的盯著伊安手裏的圖紙，有些悲傷的說：「所以，你明白的吧，千萬千萬別出錯。」

這麼厚一疊，真要錯一兩處的話，可是一件要命的事情。

茉莉的悲傷有些莫名其妙，好像有什麼故事一樣，但巫師的準則是除了對世界保持好奇之外不可沉溺世俗，於是伊安沉默半晌，最後只是緩緩道：「嗯……了解！」

小心擺弄了十來分鐘，伊安開始正式動手，從茉莉所在的另一邊繪製，速度一點不比對方差，最終，兩人在凌晨時完成，結束了這個任務。

接下來如果孔敘爾沒其他安排的話，他們就可以自由活動直到四天之後了。

不過希恩將他們兩人調給孔敘爾是有原因的，第二天一早兩人前去報道時，孔敘爾交給兩人一份清單，讓他們去各處跑腿，根本沒有空閑自修的時間。

清單上全是三級左右的魔法材料，樣數足有三十來件，而且這還不是全部，可見修道會財大氣粗、底蘊深厚。也足見他們對此的重視。

第五日，一切準備就緒。

四名覺醒者齊聚禱念大廳，今天重要而特殊，是故沒人鬥嘴，都默默站著等待安排。

伊安按照孔敘爾的吩咐，將祭祀服飾分發給其餘二人。

那是一套相當古怪的服裝：可以想像一下，通體純黑的長袍雖沒有多少花紋，僅僅胸口上有某種紅色顏料塗染的巨鐮，罩袍下面戴著古怪的烏鴉長嘴面具，手和腳分別用皮手套和長筒靴裹住，嚴嚴實實別說是一絲肉色，就連誰是誰都認不出了，伊安只能憑藉茉莉香氣來判斷那位貴女。

這是一副詭異的場景，滲人無比，但好在他們平日裏出入的地方更加邪異，否則難免心裏發慌。

這副裝扮可不像是巫師做派，反倒更像裝神弄鬼的騙子，或者鄉野祭祀了。

不過據那些見習導師們說，這麼做是為了蒙蔽神靈視線，但伊安覺得這有些自欺欺人。

噠噠的腳步聲，是隔壁，那些學徒們，他們雖然沒有覺醒，但也能過來蹭蹭經驗。

過了一會兒，伊安透過孔洞看到相同裝扮的孔敘爾進來，於是眾人連忙行禮。

他身後還跟著騎士打扮的六人，抬著三個鐵箱子，俱纏繞著好幾圈粗大鎖鏈捆著。

孔敘爾徑直走在陣法中央，朝四人招手：「進來，分散站開。」

等到四人站好，只見他隨意舉起一根手指，嚴肅的說：「現在，運轉你們的隔絕之心，準備接受凈化，開始之後要小心，警惕誘惑。」

伊安等人凜然，趕忙閉眼調動隔絕之心。

等到四個人都進入狀態之後，孔敘爾指尖便發出暗淡的光芒，隨後他向下一指，一道磅礴到無法估量的精神力傳入地面陣紋，激活了陣法。

伊安心中駭然，不依靠附魔材料，單憑一己之力激活這麼大的陣法，孔敘爾的實力簡直無法想像。那已經實質化的精神力更是嚇人的緊。

不等他多想，陣法亮起後四人頭上各有一道銀色光輝注入，這正是四級魔法陣「輝月之光」的效果。

銀色光輝在陣法加持下能暫時擬製為眾人的精神力，提升隔絕之心的強度，以應對稍後的衝擊。

如此三分鐘之後，那六位騎士裝扮的巫師將三個鐵箱提到孔敘爾身邊，剛好三個圓環的位置，接著各自抽出腰上的長劍準備著。

孔敘爾見狀，才開始閉目吟誦咒語，聲調低沉暗訝，揚抑起伏自有韻律。

隨著咒語的開展，他體內的負能量也向地底傾瀉，地面可不止有輝月之光的陣紋，更下面一層還覆蓋著獻祭陣。

「奉獻！」

孔敘爾大聲喊道，即使閉著眼睛，眾人也能感受到他此時的狀態，略顯癲狂，巫師果然都有些神經質。

聽到呼喊，守護在身邊的巫師不敢怠慢，各自比準鐵箱上的縫隙狠狠插了下去。

嗤、嗤、嗤，像是插進血肉中一樣，接著汩汩鮮血順著長劍噴湧上來。

裏面是活物，但詭異的是，一點臨死前的痛苦呻吟也沒有，反而是伊安等人耳邊的慘叫聲不絕，讓人心煩意亂。伊安提前得到了囑咐，因此緊守隔絕之心，不亂散發精神力。

溫熱的血液在這種天氣散發出絲絲白氣，那六個巫師在血液流到地下之前連忙跑出大廳，將門鎖死。

吟誦聲沒停，血液好似溪流一樣汩汩填滿整座大廳，若非沒有屍體，這裏和屠宰場沒任何區別。

四位覺醒者頭頂的光輝已經到了最濃鬱的地步了，說明時機到了。

於是孔敘爾的吟誦聲驟然斷絕，他們身後的海德裡安神像立刻泛出光芒，好似活過來一般，將地面血色陣法的光芒盡數吸收。

這時的哀嚎聲最為淒厲，好似有人被生吞咀嚼一般。但也只是一瞬的事情，這聲音就消失不見了。

來了。

伊安和其餘三人都知道這是反饋的開始，而孔敘爾也停下動作盯著四人，手中負能量時隱時現，隨手準備出手的樣子。

果然，下一刻他們周身洋溢著濃鬱的純凈負能量，並且好像泥鰍一樣往他們的身體裡鑽。

這種待遇，可以說是天選之子才配擁有的，伊安這種差班生吊車尾的哪裏體驗過，立刻就明白要是錯過了可是要遭天譴的，於是他不敢浪費一秒鐘，用盡全力吸收，體內的負能量逐漸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增長起來。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四人的負能量積累也足有兩三年的光陰。

這種感覺著實令人舒爽，與上次吸收那瓶巫術合劑一樣，實在令人迷戀。

而正常的獻祭儀式到了這裏，便是神恩最盛之時了。換言之，這時就是神靈誘惑凡人，收割信仰之力的階段了。

雖然收割早在反饋之初就開始了，但那時伊安等人有銀輝增幅，可以免疫這種程度的誘惑，也只有到了最後這裏，才是決定這場祭祀成與敗的關鍵。

漸漸的，他耳邊傳來若有若無的聲音，好似虛無縹緲，捕捉不到，卻又真正清晰可聞。

他好像置身於持鐮者的人間總部，收割者大教堂一樣，彷彿有無數的信仰日夜禱念，誠心信仰。

那禱念匯成一道洪流向他衝來，無數浪滔想要把他卷落，成為洪流的一部分。

無數繁雜的念頭驅使他腦海中印刻海德裡安的形象，但他哪裏敢。

伊安深知危險，絲毫注意力都不敢分移，只是依靠著輝月之光緊守隔絕之心，將連綿不絕的衝擊抵擋住，如立地的礁石。

其餘三人也自然不是蓋的，出身名門，又有陣法加持，雖然偶爾有小小驚險，卻不足以動搖他們的信念。

孔敘爾見狀，便知道今天不會出事了，心裏對這幾人的評價也分別加上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