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楚狄看見鬼的時候，每一次被嚇到的，都不會是楚狄，而是鬼。

就好比一個拿著隱身草的男人，走進女浴室的時候，卻被一個女人指著鼻子罵：快來人啊，這裡有個臭流氓。

男人能不被嚇一跳麽？

這是一種天然的心虛。

這一次也是一樣，地道裡的鬼，完全想不到楚狄能夠看見它。

而當楚狄迫不及待地、無聲問了一句：「你生前，也是被囚禁在這裡的人嗎？」

鬼就更是被嚇得魂飛魄散。他是人，怎麼能跟鬼說話？

人鬼殊途。人鬼殊途這個成語不是編出來蒙人的，正常情況下，人永遠都看不到鬼，鬼也奈何不得人。

空間是屬於鬼的，也是屬於人的，但歸根結底是屬於人的。鬼沒有體積，沒有密度，沒有質量。

鬼，它根本就不是物質。

楚狄安慰道：「你別怕，我能看見你，能跟你交流，對你對我都是一件好事。」

「嗯，這倒是好事。」

鬼稍稍輕鬆了些，道：「歡迎你，第四十三個倒霉蛋。」

楚狄道：「這麼說，之前死在這裡的有四十二個人咯。」

「是的。」

「這些人是什麼時候被關進來的？為什麼被關進來？又是怎麼死的？」

「最早的一批，是在星河元年，死了三十七個人，死於屠殺。都埋在這隻金屬籠子裡面了，在往後的十五年裡，陸續又有五個人被關了進來，活活餓死在這裡。」

「能詳細說說麽？」

「想聽故事解悶啊？」

另一隻鬼，悄無聲息地出現在地道中，似乎是從地道壁的泥土中滲透過來的。

是的，大地、泥土，對鬼都不構成障礙。

楚狄見慣不怪，道：「我想借鑒你們的教訓，設法出去。」

「出去就別想了。等你也變成鬼的時候再說吧。」

「我和你們不一樣，你們逃不出去，不等於我逃不出去。」

「切，你哪裡不一樣？多個腦袋？還是多條手臂？」

「就憑我能看見你們，就和你們生前不一樣！」

這話極具說服力，後來這隻鬼信了，道：「那就講給你聽也行，反正當你變成鬼的時候也是要講給你聽的。」

於是先前發現的那隻鬼開始敘述：「最早的三十七個死者，是智雲軍校的第一批校長和教師，還有幾個是骨幹教工。也許是他們掌握的十億美刀教育基金要了他們的命，他們被人集體謀殺了。」

另一隻鬼說道：「取而代之的，就是現在的校長和老師。」

這幫人真狠！真毒！

楚狄覺得有些發冷，不是被鬼嚇的，而是被人嚇的。就問：「這麼說，現在的智雲軍校，所有的校長和教師都是兇手咯？」

「那倒不是，他們之中有很多人對此並不知情，只是這場陰謀的實際受益者，還有許多教工是後來招聘的，軍方退役分配來的，以及學生畢業之後留校任教的，這些人都不是兇手。」

「李校長和郝校長是不是兇手？」

「郝運來是主謀之一，也是殺人兇手中的主犯，李麗是後來的，她不知情。」

「那也不對啊，從星河一年到星河十六年，只有五個人犯錯關禁閉麽？」

「可憐的傻孩子。智雲軍校有兩個禁閉室，一個在前山，一個在後山，在前山關禁閉的，沒幾天就放出去了，在後山關禁閉的，一旦被榨幹了所有，就任其自生自滅，對外他們會宣稱此人從前山的禁閉室打傷看守逃走。」

楚狄聽罷，忽然想到了送自己來的那一隊糾察隊員和郝瑩，就問：「這麼說，送我來的糾察隊員也是他們的人，郝瑩也是咯。」

「沒錯，郝瑩是郝運來的女兒，送你來的那些糾察隊員都是他們的入室弟子。」

「他們？」

「對，除了郝運來，還有張天波，畢永利兩個校長，這三個人才是最初奪取智雲軍校的罪魁元兇。」

這時又有一個鬼說道：「小子，你得提防一下郝瑩，她是來詐你武功的，你若是把武功都傳給了她，你就離死不遠了。」

楚狄聞言，就不禁打了一個冷戰，暗道好險，若是自己沒有與鬼交流的本領，說不定還真就被這個美貌的女少校給騙了。

心中一動，問道：「她的輪轉七星就是跟你學的吧？」

那鬼說道：「可不是麽，當初靈氣復甦，佛爺在藏邊練得一身本領，卻被智雲軍校哄騙了來，說是特招入學，把我培養成太空軍的一員名將，佛爺信以為真，就遭了他們的暗算。」

「原來你就是那個薩迦派的傳人。我有個問題要問你，自從北宋神僧松巴死後，這輪迴七星已經失傳了，就連他的徒孫金輪法王都不會，你是從哪學來的？」

「這有什麼稀奇？我們薩迦派的高手是能夠轉世的。」

地道裡的鬼越來越多，重重疊疊擠在一起，也數不清有多少個，七嘴八舌地、跟楚狄展開了對話。

忽然一個老鬼哭道：「原來你就是森帝大廈答應給我女兒報仇的楚狄，這下倒好，我女兒的仇也報不了啦。」

楚狄沒想到那名包房服務員的父親居然是此處的死者之一，問道：「你曾經是這裡的老師？」

「我是第一任校長！若不是慘遭殺害，我女兒怎麼可能去那種地方做服務員？她也得是太空軍的少校，不，我能把她培養成上將！」

今天是農曆七月十五，中元節正日。由於各種原因沒有進入輪迴、流連在陽間的鬼魂都會出來活動，是謂百鬼夜行。

這時又有一個鬼說道：「楚狄，看在你也姓楚的份上，我求你一件事，如果我那苦命的女兒再來給你送飯，你就點撥她幾樣武功，讓她多一些保命的本領。」

楚狄奇道：「你說的就是那個送飯的啞女麽？為什麼說要看在我也姓楚的份上？你也是從前的校長？」

那鬼道：「因為這孩子她媽也姓楚，我不是校長，我是廚師長，唉，千不該萬不該，不該讓孩子她媽把我介紹到智雲軍校，這不是自己找死麽？」

「那不對呀，既然你死了這麼多年，你女兒又過得這麼苦，她媽怎麼不來幫她？」

「她媽沒辦法啊。」

「怎麼可能？她媽能把你推薦到智雲軍校，能力一定很強……」

楚狄沒有說完，就被那鬼打斷：「我那前妻，能力自然是強的，可那是在歷東製藥改成龍氏製藥以前！歷東製藥重組之後她就沒什麼權力了。」

楚狄聽到「歷東製藥」四個字，立時渾身一震，正想問話，那鬼又道：「況且她也失蹤了，在失蹤以前，她倒是來過一次軍校，也不知道跟女兒說了什麼，卻沒能把女兒帶走，再往後，這地球上就沒了她的消息。」

楚狄的心已在狂跳，問道：「你前妻，她叫什麼名字？」

「她叫楚玲，怎麼？你認識她？還是見過她？不太可能吧？我看你最多不過十五六歲，她失蹤那年，你最多也就五六歲。」

楚狄想不通了，「智雲軍校突然死了三十七個教職員工，地盟不查麽？」

「地盟應該是不知道此事，畢竟智雲軍校從建校之初就是全封閉的，近乎與世隔絕，那時候社會上的人甚至不知道學校校長是誰，直到教學多年以後，才有一屆屆的畢業生把學校的概況傳播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