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凈在說話的時候，就感受到好幾道視線落在自己臉上，她不動聲色打量起羅百萬身後的幾個人。

其中一個讓她有點介意。

披著灰色長袍，剃髮，頭皮鋥亮，顯然是個和尚，確切來說是異域僧侶，清凈猜測他是從伽色尼王朝那邊過來的。

對方眼眸微眯，面上心如止水，站在羅百萬身後安靜得彷彿是一尊泥石像，連呼吸都是微淺的。

清凈的視線沒能和他對上，也不知對方是個什麼來頭。

在來的路上，陳用九就提醒過她，「楊小雅的傷，是羅百萬身邊的高人下的暗手。」

時和成對於楊小雅會受傷，極其自責，他從憤怒情緒中抽離，同意提醒清凈，「羅百萬是在警告你，去的時候該要當心。」

如今清凈站在羅百萬面前，可他身後有四個「護法」，竟然讓她一時摸不準到底是誰下的黑手。

思緒只在一瞬間，場中有細微的走動聲響。

羅百萬對清凈的那句稱呼沒什麼反應，眼眸輕輕一瞥，管事立馬反應過來給諸位準備了座椅。

客廳相當於一個會議廳大，他們來了六個人，都沒能坐滿一排的位置。

待婢子一一上完茶水糕點，客廳中重新陷入了靜謐。

來者是客，羅百萬觀察完清凈的言行舉止後，才以長輩的口吻關心她額頭的傷是怎麼回事。

清凈用了同一個借口，「摔倒，臉著地，磕到的。」

羅百萬沒啥表情，對於她是磕傷的還是讓人打了，並不關心，問這個話也只是想引起下個話題。

「我兒回來後，就差人尋找傷葯，不知你用得感覺如何？」

清凈：「……」

那葯在陳用九手裏，她也沒放在心上，以至於羅百萬提起來，她只能回一個訕笑。

精明的人一看便知，羅百萬嘴角扯動，眼神冰涼，淡漠開腔，「我兒的一番心血豈能平白讓人糟蹋。」

清凈心裏有點拿捏不準對方是如何個想法，剛想試探一問，就聽對方接著說了一句，「這便是你求人的態度？」

「啊？」清凈完全是懵了。

羅百萬開門見山，直接說道：「關押陳刀子是我下的命令，你今天會來見我，想必也是明白這個道理。」

「想要救出陳刀子，你得答應羅家一個要求。」

「什麼？」清凈的思緒跟不上對方的腦迴路，想她一個跳脫的人，竟然也會遇到對手，實在是唏噓。

「給我兒當妾。」

清凈：「……」

要命，她都要給羅百萬跪下了，兩人的對話根本就不在一個頻道上。

清凈小心翼翼問羅百萬一句，「您老是喝多了？要不先喝個醒酒茶？」

場面一度安靜到落針可聞。

本來是一觸即發的場面，因清凈的一句話，差點讓眾人憋不住笑，陳用九本就清冷的眸子閃過一絲淺笑。

羅百萬冷著一張國字臉，抬起下巴，冷然回她，「南粵多少女兒家鬧著要給我兒當妾，能給我兒當妾，是你的福氣。」

「謝謝，我不需要。」清凈學著他抬起下巴，高傲說道，「我哥是秀才，我未婚夫是秀才，我表哥是秀才，你讓這樣的家庭女兒來給人當妾，除非是世界末日，否則一丁點的可能性都沒有。」

陳刀子來南粵是在院試前，以至於他們這邊根本就還沒收到許家公子中了秀才的消息。

羅百萬眉頭微微下壓，他有點疑惑，側頭壓低聲音問穿灰袍的僧侶，「可是為真？」

僧侶雙手合掌，目光從陳用九的面上掃視過，接著是許清泉，等一一看過之後，在羅百萬耳邊低聲說了幾個字。

羅百萬不怒自威的面容頓時黑雲壓頂，他不喜歡事情脫離掌控之中，這次算是他的失算。

強烈的憤怒令他身上的氣勢陡然拔增，客廳的威壓讓清凈稍稍喘不過氣來，而站在身旁的素白臉上的血色儼然褪得一乾二淨。

於緊張氣氛中，陳用九清冷的嗓音緩緩吐出，「單憑你身後的高僧，還不足讓人為懼。」

羅百萬第一次正視許家女的未婚夫，於他心中所想，世間沒有不能用金銀解決的，陳家是船運發家，他可以用海航線和陳家交換，到時解除婚約便是手到擒來的事。

現在被一個毛頭小子給嘲諷，羅百萬的臉色由怒轉狠，他冷笑：「小子說話可別太滿，我身後高僧的來歷不是你們能夠小看的。」

清凈突然發問：「我的朋友，小雅的傷，是這位高僧所為？」

羅百萬端起茶杯，眼皮不抬，隻專心喝他的茶，坐在下首的羅三姑娘搶到說話的機會，她森然笑了出來，「若是大師出手，你現在就該給你朋友準備哭靈了。」

「不是這位高僧，難不成是遊老五兄弟？」

羅三姑娘眼含輕蔑，嘲諷說道：「我羅家養的奇人多不勝數，不是你這個平民能想像得到的。」

清凈若有所思頷首，「確實是我小看了。」

雙方聊的不熱絡，場面極冷。

既然為妾是不可能的了，羅百萬不是個肯吃虧的性子，手掌搭在扶手上，眼皮下沉，聲音像個冰碴子，「你用改良的印刷術換來了崔蓬的命，那你打算用什麼方子來換陳刀子的命？」

「羅家一霸的說法誠不欺人。」許清泉見不慣對方若無其事的欺壓行徑，嘲諷開口。

對於文化人，羅百萬算是比較尊敬的，他從小就不喜讀書認字，總認為讀書不是人幹事，正因為是自己不會，所以自然而然會高看文人學子一眼。

「南粵的秀才公三天兩頭在茶館作詩暗諷羅家，這麼多年了，也沒成氣候，許秀才若是看不過去，可以去茶館加入他們。」羅三姑娘反擊回道。

女兒插話，他不惱怒。

羅百萬接過婢子遞來的煙桿，他背靠著椅背，半眯著眼，食指輕輕摩挲著煙桿，抽了一口，緩緩吐出，白煙裊裊漸漸模糊了他的面容。

他極有耐性，等著對方開價。

白煙散開，清凈才笑著開口，「方子自然是有的，您老看我說的能不能成。」

這話果然引起羅百萬的興趣。

「說來聽聽。」語氣含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激動和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