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凈從甲板回來，見小雅坐在船艙裡獨自黯然神傷，她以為對方是與時和成吵架，就要去替姐妹出氣。

讓小雅給拉住，對方幽幽嘆了一口氣：「清凈，咱們倆今年十五歲了，我因你的緣故，有幸出來見一次世面。」

清凈隱隱約約知道她要說什麼，剛想說不會是一次，以後還有很多機會，她們可以走遍大江南北，有條件的話還能出去領略海外風土民情。

握住她手腕的手微微用力，小雅難過的想哭：「等我成親了，就不該再出來，我不如你這般有解決事情的才能。

我以後恐怕是再也見不到崔棋他們這些人了，一想到如此，便難受到沒辦法出去跟他們道別。」

在南粵這段日子，和崔棋他們呆得最長的莫過於小雅兄妹。這兩人為了崔家的重建，時間都耗在土地廟後街。

清凈柔和緩慢拍了拍好友的手背，安慰道：「在甲板沒有看到你，便知是在為傷別而苦悶。

不要多想，路子還這麼長，往後崔家也會常往來益州，怎麼你就斷定以後見不到面呢。」

聽到這番話，小雅愁眉不展的神色漸漸舒緩開來，她不好意思揩了眼角，輕聲問：「我是不是變得很奇怪？不知什麼時候起，我做事不像以前那樣利索了。」

以前她都敢叉腰同楊敏禾對罵的，「那一次在忠鹹街酒樓前吵架，見到羅少東家的表妹，我……我突然羨慕了她身上那種溫婉賢淑的氣質。」

清凈微微蹙眉：「所以那次你被打了都不敢還手？」

「不，不是的，我真的沒有反應過來。」小雅急得滿臉通紅，「一開始我其實是在觀察那位表妹的，她舉手投足間有種吸引人的目光，就很特別。」

「因為她自小撫琴學棋練書畫畫，這類的興趣最能養一個人的氣韻。」

「是嗎——」小雅抬眸嘴巴微張，不過話最終沒有說出口，清凈順著她的視線側頭回望，是一片漸漸消失的玄色衣角。

他們這行人，喜歡穿玄色衣袍的也就時和成一個人，其他的學子更傾向青碧色儒衣。

「他在外面幹嘛？」清凈用氣聲問道。

小雅搖了搖頭。

也不知對方是否還在外面偷聽，清凈繼續小小聲問：「你們怎麼老是吵架？」

她有聽子仁表哥說過，等這趟回去時和成便會去向楊家提親，其實清凈心裏有點懷疑，時和成身份是部曲，可以私自定下自己的親事麽？

但表哥都沒說什麼，她也不好開口問起。

小雅本來舒緩的臉色霎時擠在一起，皺著鼻子：「我也不知道，他莫名其妙不說話，過後又當做無事人一般，哼，我才懶得理會。」

清凈不禁感嘆一聲：「都說女人心海底針，我看男子不遑多讓，晾他幾天也好。」

隨後不在話題上糾結，兩人低頭說起回去要忙碌的事。

應州。

羅家的船停靠碼頭，趙大酋長過來迎接，看到羅家管事陪同許姑娘他們回益州，眼底閃過一絲詫異。

「羅管事是要到益州，還是只在應州停留？」趙大酋長顯然對羅家的人很熟悉，開口便是話家常，省下了問候。

幾個羅家下人抬著箱子，綿延不絕下到碼頭。

「小心些，這些香料是要獻給大酋長，大福你來清點，完了就直接送到大酋長院落去。」

羅管事一邊和大酋長說起送來的香料，一邊叮嚀身邊的小管事如何安排。

香料在這年頭是暢銷的硬通貨，趙大酋長急需一批新的香料去送給應州都督，再來便是上供給朝廷抵作賦稅。

他私底下和羅家有生意上的勾搭。本以為今天是羅家特地送香料過來，哪裏知道原來是順便的啊！

人家是給許姑娘一行人護航的。

趙大酋長如今再見到許姑娘，百感交集不知如何做想，南正有意留下她當弟子，目前來看，幾率渺茫。

心思只在一瞬間，他很快掩藏自己的神情，問許清泉他們什麼時候離開，希望他們能留住幾晚，部落想宴請他們。

許清泉側頭同陳用九商量幾句，便答應了下來。

「來應州的貴客都是住這裏。」給他們帶路的勇士甕聲甕氣，指著一片三面環繞的二層木屋說道。

清凈學著陳用九抬眸望了四周，三面環繞的山頂均有設置瞭望台的棚子，想來是監督和保護同時進行。

「你們平常有什麼貴客？」她試著和這位懂中原話的勇士打探消息。

「很多，有官員有商人，比如羅家的管事們半年就要送一趟貨過來，每次要在這裏歇息一個晚上。」

勇士答得很認真。

清凈聽得也很認真，她的態度引起了對方的好感，勇士給提供了一個小小的消息：「你們益州的商人也有。」

「到了。」另一個勇士打斷他們的談話。

二層小樓立在枝葉繁茂的巨大古樹中，清凈頓時有點怵，咽了口水，小心翼翼問他們：「會不會有小蟲啊？」

她可不想一睜眼就看到蜘蛛蠍子滿地爬……

「沒有小蟲，南正用了葯，小蟲和野獸不敢靠近。」

「哦哦哦，那就好。」清凈鬆了一口氣，看到身邊的姐妹同樣長舒一口氣，兩人抿唇相視一笑。

有六個包著頭帕，衣襟和袖口皆綉著奇怪花紋圖的女子過來，勇士跟她們說了幾句，六個人便領客人去各自的房間。

男子住一層，女子住二層，在二層的拐角處，女子身穿白色粗布上衣，上面用針腳勾勒出靛藍繁複花紋，下著是綁腳靛藍粗布褲子，對方扯起一抹自認較為和善的笑意：「許姑娘，能和你說幾句話不？」

「我不會留下當什麼弟子，你也不必將我視為眼中釘。」清凈對著面前的何光淡淡說道。

何光腳步一頓，微微怔愣，這次笑容真誠多了：「可我祖母相當中意你。」

清凈不知對方是何用意，對等待在一邊領路的女子示意她繼續走，那女子先是向何光徵求意見，對方點頭，這才繼續往前走。

路過何光，她突然低聲說道：「之前是我想岔了，在這裏向你道歉，晚上我來找你。」

說完她就匆匆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