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了周不器的辦公室，賀陽的感慨頗多。

他很欣賞付紅亮，覺得這個年輕人很有想法，膽大敢拚，很有衝勁。

可是，有些想法並不成熟。

尤其是跟周大老闆比起來，那就差太遠了。

付紅亮的提議是斥資億，去央視打廣告。這個提議被周大老闆給否了。不能打出「百億補貼」的口號，這廣告做的沒有意義。

取而代之的，是周不器給出的幾點營銷建議。

錢花的少了。

效果卻能大大增加。

尤其是醜角女網紅的計劃，可謂是削弱競爭對手、強大自身形象的一大神奇設計。就是陰損了點。

不過，做生意嘛，法律才是底線，陰損不是錯誤。

也就是這年頭國內的企業還不了解這種精妙驚奇的公關套路，要是他們也看懂了，估計玩的比誰都樂呵。

這個周大老闆，真是個天才。

可是沒走幾步，賀陽越來越覺得內心忐忑不安。

這不是堂堂正正的市場營銷。

這是劍走偏鋒。

是一隻無形大手以互聯網為棋盤，以天下網民為棋子。

賀陽敢肯定，這幾招下去，可以取得很驚人的市場效果，為Hel的上線以及和QQ的競爭發揮巨大的作用。

說不定Hel真的就成為了另外一款國民級的即時通訊軟件。

可是……

成功是會上癮的，這個癮，有時候比賭毒黃還要強烈。

很多人都能夠剋製這內心對賭毒黃的慾望，能夠修身養性。可是，每一個人都克服不了的，就是成功。

一步步的，越來越成功。

就比如周不器。

以他的身家來說，哪怕這輩子吃喝玩樂了，身邊的所有人都可以陪著他一起吃喝玩樂都夠了。之所以還這麼努力，還有追求、還有目標……其實就是上了成功的癮，享受這個世界因為自己而帶來改變的成就。

物質追求過了，就是精神追求。可不管是物質追求還是精神追求，背後都有一套同樣的邏輯，就是成功。

賀陽有點擔心。

擔心周大老闆年紀輕輕，把持不住。

玩幾個女人，就算上癮了，也是雞毛蒜皮的小事。就算沒隱藏好，有關部門也要幫著他封鎖消息。

英雄不問私德，這都是小事。

真正可怕的是不能正確地引導成功的癮。

比如這次為了營銷Hel的劍走偏鋒，就非常危險。

一旦上癮了，後患無窮。

常在河邊走，哪能不濕鞋？

濕鞋了，紫微星可能要完蛋。沒濕鞋，下場可能更可怕，一直劍走偏鋒一直成功下去，就有可能帶動起國內的企業都開始玩這一套劍走偏鋒的營銷把戲。

不好好做產品，不好好為用戶提供最優秀的產品體驗。卻想著蠱惑、利用民眾的情緒，誘導他們的立場和觀點，來跟對手競爭。

這就麻煩了。

短期來看也許能起到奇效，可長遠來看必然會對民族企業產生不可估量的傷害，會讓國內企業在國際經濟圈陷入巨大的負面輿論。

太長遠的事，賀陽不做考慮，他要讓紫微星活下去，要活得長久，活得越來越好，尤其是以後還要走海外市場……就要興堂堂正正的王師，在市場經濟的體系下公平公正的對國外巨頭乾，沒有捷徑可走。

「才俊，這次的事絕密，誰也不能說。」賀陽停下了腳步，語氣很嚴肅。

聶才俊有些驚訝，「絕密？到哪個層次？」

賀陽深吸了一口氣，「老闆年輕，這次沒考慮周全。就咱們三個知情就行了，回頭成立一個秘密小組負責，哪怕是高管、決策委員會的成員，都不能透露。」

聶才俊不太理解，「沒這麼嚴重吧？這次的營銷方案……損了損了點，但也在邏輯之內，也不違法違規。」

賀陽搖了搖頭，輕嘆口氣，「才俊，考你個問題。在職場裡，管理者的領導力，最大的體現在哪個方面？」

「這……」

聶才俊腦海中迅速浮現出了幾條規範答案，不過聽賀老闆的口氣，他要的顯然不是範式答案。

賀陽也沒為難他，解釋道：「上級的一個決定，就可能影響到下級的整個職業發展。所以作為下級，最大的才能，是對上級做好管理。領導好上級，讓上級少犯一個小錯誤，就是在防止自己犯一個大錯誤。」

聶才俊知道他這番話不是無的放矢，面色微變，壓低聲音，「賀老闆，你要領導咱們的大老闆？」

賀陽沒有否認，嘆了口氣，「不管他多麼天才，他終究是一個人。是人，就有七情六慾，就有貪嗔癡的慾念，就有可能犯錯誤。尤其是他這麼年輕，商業經驗未必豐富。這次劍走偏鋒，一旦取得了巨大成功，說不定會造成到他對商業理解的偏差。」

聶才俊肅然起敬。

就覺得賀老闆才是企業高管該有的樣子。

不是一味的溜須拍馬、唯命是從，還要適當的領導好大老闆，不斷的扶正他的成長之路。

聶才俊深吸了一口氣，十分感慨，「孤陰不生、孤陽不長，每個人都會有朝陰的一面，就算周老闆是天才，也不可避免。他很年輕，在他朝陰的時候，幫他調整方向，是我們的責任。向陽而生，才會越來越茁壯。」

賀陽點了點頭，「這已經是第二次了。」

聶才俊面色微沉，「嗯，上一次是聯手百度，以類似的方式對抗谷歌。」

賀陽道：「劍走偏鋒不是長遠之計，堂堂正正才是王者之師。做企業，還是要以產品和服務來說話。用更好的產品質量和更好的用戶體驗，獲取用戶的認可。」

聶才俊抽了抽嘴角，壓低聲音，「對谷歌，咱們是劍走偏鋒，對谷歌很不公平。這次不一樣，是他們先劍走偏鋒的，咱們是以牙還牙。《QQ農場》已經上線了。不用這種方式，別說Hel很難做起來，朋友網的業務都要受到侵蝕。」

賀陽好笑道：「你以為是我迂腐？要不是有這層原因，我現在都想終止這次的醜角網紅計劃了。」

「嗯。」

聶才俊鬆了口氣。

他真心覺得周大老闆給出的幾點營銷建議非常好，生怕賀老闆頭腦發熱給否了。劍走偏鋒的確不是正途，卻是對抗劍走偏鋒的最強手段。

賀陽點點頭，「嗯，這次的事要注意保密。我回去找他好好聊聊，這類的事……以後要儘可能的避免，不能混淆了主次關係。」

然後，他就一扭頭，去找周大老闆談心去了。

對此，他很有自信。

在他看來，周大老闆最大的優點，不是判斷準確、目光精準，而是三省吾身，能夠聽進去更多元化的不同角度的觀點。

……

很多天才都恃才傲物。

有一點點的自大。

比如石婧琳、徐百卉、張一明，包括百度的李總、阿裡的馬總、京東的劉總，一個個都牛的不行，涉及到自己的領域，基本誰都不信就信自己。

周不器不太一樣，他一點都不恃才，他從不認為自己是天才。

他認為自己最大的優點，是有自知之明。

賀陽苦口婆心說了大半個小時，周不器都快聽困了，打了個哈欠，說道：「老賀，有啥要求，你就直說啊？拐彎抹角地幹啥？想批評我就批評，我虛心接受。」

「咳咳……不是想批評你，是想給你點警示。劍走偏鋒是歧路，就算一次兩次的成功了，也不能說明問題。產品的核心邏輯還是用戶，是服務……」

「嗯，我懂了。」

周不器大聲表態，就像回答老師提問的小學生。

賀陽微微一怔，「你懂了？」

周不器道：「你不就是怕我在歪路上收穫的好處太多，喜歡上歪路了嘛……哎呀，你多心了！歪路一點都不好走，不舒服。還是正道好，美好。放心吧老賀，你別看我年輕，我經驗多著呢。」

辦公室裡的寧雅嫻，聽到這話，差點一個踉蹌。

捂了捂臉，假裝有什麼很重要事情的樣子，起身去了隔壁的總務室。

賀陽見他從善如流，一點都不叛逆的反抗，心下大喜，越發覺得這個小周很了不得，「上次對谷歌，就很有問題。不過背後有百度和官方的意志，就不多說什麼了。這次推Hel，是競爭對手先不合規矩，也算說得過去。以後盡量避免類似的行為。」

「嗯嗯，我知道。」

「可以把類似的套路當成殺手鐧，是生命垂危時刻的壓箱底絕技。絕技嘛，就不能經常使用。更多的時候，還是要以……」

賀陽絮絮叨叨。

周不器就有點不耐煩了，看了下時間，「老賀，你說的我都明白了，你就別給我上課了。我今天有事，要提前下班。你看沒什麼其他事的話，我就先走一步？」

今天，就是0月0號了。

是薛姨媽的生日。

也是他和寶妹妹入洞房的日子。

得提前下班，好好準備準備。

周不器本想是去外面擺一桌大席，薛姨媽卻不同意，說最不喜歡的就是過生日。每過一次，年紀就大了一歲。

她也不是那種張揚高調的性子，在家裏炒幾個菜，買個蛋糕簡單吃點就行了。

周不器就自告奮勇。

表示今晚他要親自下廚，炒幾個拿手的菜，給薛姨媽過生日，犒勞寶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