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不器已經看出端倪了。

這個任運峰是草根出身啊，沒什麼搶眼的家庭背景，完全是靠著自身的能力和才華走到今天。跟石家相比，他就是個鳳凰男。

二姐顯然很喜歡他。

嗯，今年三十齣頭，長得高大英俊、沉穩帥氣，的確有眼緣。

既然都求到頭上了，周不器也不能袖手旁觀。

「什麼時候競標？」

「下個月初。」

「幾家公司參與？」

「六七家吧。」

「這麼多？」周不器有些驚訝，「跑一單虧一單，還要參與？」

任運峰撇撇嘴，「有關係的唄，要麼能搞到免費的油，要麼有辦法走綠通免過路費，要麼就是通過別的什麼渠道抵扣。說不定有的人已經疏通好了新領導的關係，有辦法通過其他方式拿到補貼呢。」

一朝天子一朝臣，這就是國企和民企的區別了。民企裡，肯定是以企業的利益為先，挑選那些性價比最好的合作夥伴。花自己的錢為自己辦事，必然是價廉又高效。花別人的錢為別人辦事，最重要的是確保自身利益。

周不器不由得好笑，「跟國企打交道，說難也難，說簡單也簡單。眼下經濟危機，不管怎麼樣，物流公司先活下去再說。」

「對。」

任運峰一副虛心請教的模樣。

對方是周不器啊，大名鼎鼎！很多商業雜誌上都做評估了，論身價財富，這小子很可能是國內的首富！

周不器道：「這樣，我給你出一招。不就是削減30%嘛，簡單！從首都到魔都，單趟收費1萬8，少賺一些。至少公司不能死，貨車司機不能失業，貸款利息也要還上。」

「這可不夠30%……」

「別急啊，沒說完呢。物流不都是雙向的嗎？」

「對，首都到魔都，魔都到首都，兩條線都有。」

「首都到魔都，收費1萬8。魔都到首都，收費2000元。正常情況下，來回的收費是4萬元，你的標書是2萬元！降低50%！」

「你是說……」

任運峰是內行，一聽這裏的古怪報價，就能品味出其中的深意了。

心頭暗暗震驚。

靠！

果然人家能當首富啊！

玩得可真溜啊！

石婧美和石婧琳姐妹倆就不知情了，很奇怪地問：「這麼低的報價，要怎麼運作？」

周不器笑而不語。

任運峰深吸了口氣，「嗯，這個思路可以，隻跑單趟。」

「隻跑單趟？」石婧琳眨眨眼，「隻跑首都到魔都的線，魔都到首都的線不跑？」

任運峰道：「這麼低的報價，沒法跑。競標的合同又沒有強製性，是雙方各取所需的優先權。」

周不器笑道：「魔都那邊要出車，就說沒車。今天沒車後天沒車，大後天也沒車，就是一直沒車。不跑，就不會虧。」

石婧琳微微皺眉，「那也不行啊，也不能隻跑從首都到魔都的線吧？回來怎麼辦？空車跑那不是更浪費？」

「這就是關鍵點了。」

任運峰愈發覺得周總的這個計策太巧妙了，能把外行欺負死。

外行領導內行？

這種安排是真的容易出事，內行可以很輕易地就把外行給忽悠住。

任運峰解釋道：「正因為跑物流要算雙線的來回成本，這個方案才能真正的施行開。陸運一般都是加急發貨。如果魔都這邊我們不出車，他們卻很著急要向首都發貨，怎麼辦？找別的物流公司？這種臨時找的合作商，因為要計算來回雙線，出車一趟的成本就要3萬塊。」

石婧琳美眸一亮，恍然大悟，「這麼高的物流價格肯定不行，他們沒辦法，還是得在你身上想辦法。」

任運峰道：「對，這時候再談，就可以跳出合同了，屬於臨時性的派遣，可以臨時談價了。我手裏有首都到魔都的合同訂單，可以隻算單程成本，開價2萬8，就可以把所有同行都打敗。」

石婧琳呆了呆，「一番操作下來，比以前的合同還賺了？這能行嗎？」

周不器哼道：「一個巴掌拍不響，誰也別怪誰！這只是臨時性計劃，應對的是短期內立功心切的外行領導。要不是他一上台就想著削減30%的物流成本，把物流公司都往死路上逼，還至於這樣嗎？」

任運峰很高興，他才不在乎什麼短期長期，忽然覺得還是外行領導好。可以隨便地忽悠，隨意地給對方設陷阱，自己賺大錢。

至於有沒有內行人能看出合同中的問題去提醒……

他就是從國企中出來的，這一點大可不必擔心。

在體制裡工作，都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多做多錯的心思。而且，他一個因為奶粉事件受到處分的外行跑來企業裡當大領導，上上下下誰能服氣？

都想著他能吃癟，趕緊滾蛋呢！

自己在物流合同上設一個陷進，不僅讓對方削減30%物流成本的計劃泡湯，還要讓對方再增長30%的物流支出。

估計用不了半年，也就該下台走人了。

企業裡的頭頭腦腦們不僅不會生氣，反而會很高興，會很感謝自己。

哎呀！

這個思路可以有！

這個周總，年紀輕輕，商業手法可真野啊，一點都不像是做科技企業的，這套路跟那些做實業的土老闆有得一比了。

石婧美也有些心顫，湊到妹妹旁邊，在她耳邊小聲道：「你老公也太陰了，跟他在一起，你不害怕嗎？」

石婧琳是個奇葩，她認為姐姐這話是在誇自己，臉蛋暈紅，「我才不怕他呢，他對我挺好的。」

石婧美搖搖頭，「要是我，我可能早早地就溜了，這樣的男人太危險了。」

石婧琳抿嘴道：「沒那麼嚴重，你跟他接觸多了就知道了，他挺溫柔的，也會體貼人。不管是對我還是對生意上的朋友，都挺好的。估計他最近也是火大，被外行領導氣壞了。」

「怎麼呢？」

「有一夥人要做國產辦公軟件，然後碾壓微軟的office，從此辦公軟件國產化。」

「這事不好管吧？」

石婧美馬上也意識到了什麼，伸出一根白嫩的手指，往上方指了指。

石婧琳嘆了口氣，輕輕頷首，「對，很複雜，他給大領導寫信了，好像都沒什麼效果。」然後就有點生氣，惱火道：「我都說他好幾次了，少多管閑事。國內同行那麼多，誰說什麼了？不都在保持沉默麽，連金山的WPS訂單被他們強製性的派髮式的搶走了一部分，都什麼也不說呢。眼看他起高樓，眼看他樓塌了，看熱鬧就行了，非要觸霉頭。」

石婧美輕聲道：「你老公是好人。」

石婧琳展顏一笑，很高興，「嗯，他心腸挺好的。就是有時候稀奇古怪得讓人理解不了。」

不能理解的，還有任運峰。

他這物流行業的人都想不出這種釜底抽薪式的計策，這個年輕的周總是怎麼想到的？就憑自己這三言兩語，都不做市場調查，就能給出這樣的競標方案？

這也太厲害吧？

難怪人家能成為一等一的大富豪！

……

吃過晚飯，周不器牽著石婧琳的手，軋馬路。

一個保鏢開著車尾隨著，一個保鏢在不遠處跟著。

「現在的水果不好賣，很多都要爛掉了。」

「出口減少。」

「嗯。」石婧琳輕輕一嘆，很惋惜的樣子，「經濟危機來了，受影響最大的還是最底層的老百姓。」

周不器問道：「你不是要做果汁飲料嗎？怎麼樣了？」

石婧琳神色一僵，「看情況吧，有點複雜。先把礦泉水做好。」

周不器哈哈大笑。

石婧琳白他一眼，「果汁不好做，匯源果汁都出事了！」

匯源果汁要賣給可口可樂，已經都談成了。對方的出價很有誠意，溢價2倍，以179億港幣的價格完成併購。

在經濟危機之下，從任何一個角度來看，這都是一筆非常劃算的買賣。

按理說這種商業性的消息從來不是網絡上的重點話題，結果不知道了，這件事一下就爆發了，鬧得全網都是。

網上罵聲一片，說把匯源這種民族品牌賣給老外，是賣國行為。不用想，這背後肯定有人在操縱輿論，利用底層網友的民憤來阻止這場併購交易。

「同行乾的？」

「可能是，可口可樂已經是行業第一了，高高在上。要是讓他們把匯源也收購了，那不是會進一步地鞏固自身地位？」

石婧琳很高興，似乎很樂意看到匯源受挫。

都是做飲料的。

不買匯源了，買緣味的可能就會提高。

周不器猜測道：「是不是加多寶啊？要不是康師傅？統一？內地的這些做飲料的同行，都是些土包子，他們未必能玩出這麼狠的手段。」

石婧琳道：「不知道，反正要麼是外敵入侵，要麼是自己人內訌。這次危機之後，不管收購成不成功，匯源的品牌算是完了，以後的市場份額必然大跌。那些供貨的果農才是最慘的。」

周不器點點頭，「是啊，哪怕是種水果，也是馬太效應，強者愈強。」

「什麼意思？」

「褚橙你知道不？」

石婧琳輕聲道：「嗯，褚老先生種的橙子，是高端水果，價格很高呢。」

周不器道：「對，今年這行情，褚橙可能也要面臨滯銷。柳老總給我打了電話，說是大家分一分，把褚老先生的橙子給包圓了，就當發給員工的福利了。」

人和人是不平等的，就跟投資一樣。

有點殘酷。

救了一百個普通的果農，救了也就救了，不會有任何附加價值；同樣的錢，如果救了一個企業家，那麼他就有能力把這個水果產業做起來，提供幾千個就業，創造出更多的生產價值，聯動著上下遊各種渠道，可以供養幾萬個家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