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強接著說：「業務拓展、技術開發，這些都需要人才，都需要源源不斷地技術革新，這可太難了，主要是缺人。」

「等等！」周不器打斷了他，「我記得飛天資料庫剛推出的時候，效果挺好啊。」

倪強點了點頭，「是挺好，現在也挺好，維持「金幣錢包系統」的運轉非常高效。但關鍵還是……這麼說吧，你做一款產品服務一個人，你可以服務得精緻周全；如果想服務十個人，也可以做到盡善盡美。可是，你想服務一百個、一千、一萬個人，靠你個人的力量你就做不起來了，你就得招到更多足夠的幫手。」

「嗯，規模越來越大。」

「對，就是這個意思，對飛天資料庫……以及很多國產自研的高端科研項目來說，還是沒人，缺人。」

周不器微微皺眉，「以紫微星的名義，都招不到？」

倪強沉吟著說：「我入職比較晚了，當初老楊帶隊開發飛天資料庫的時候，我沒有參與。但大體情況我是知道的，當時他的項目獲得了你的大力支持，你幾乎把國內相關領域裏所有的高級人才都挖來了，尤其百度那邊有一個分散式的大數據項目，給一窩端了。」

「是啊。」

周不器笑了笑，想起了前幾年在紫微星創業初期，他為了給公司尋找高級人才閃展騰挪的一系列騷操作。

現在回想起來，也會熱血沸騰。

倪強道：「當年老楊帶的那支團隊，應該是國內分散式、大數據、資料庫領域最強大的團隊了。當然，效果也的確很好，把產品開發出來了。但這裏就有一個基於人才的投入產出比的問題。」

「嗯？」

周不器眉梢一挑。

倪強接著說：「老楊當年組建起了一支精兵強將，可是，他並沒能全部發揮出這些人的水平。因為飛天資料庫是自研的，而那些相關人才都是從其他方向轉過來的。本來一個t8的科學家，可能在飛天資料庫的研究上，只能發揮出t6的水平。」

周不器聽明白了這個道理，「還真是。」

倪強道：「還有就是規模化的問題，實驗版和應用版有著巨大的差別。就像大飛機似的，世界上有兩大巨頭，一個是波音，一個是空客。我們國內如果想推出一款大飛機，很難，但是可以做到。但這一定是實驗版、測試版，只能受保護情況下的試用。距離跟波音、空客正面抗衡去爭奪市場份額，還有著十萬八千裡的差距。飛天資料庫效果挺好，這只是早期的實驗版。想要真正地商用，要麼主動地縮小規模、為特定的方向服務，要麼需要更多的人才支持、更長時間的研究。」

「所以現在的資料庫主流方向，是甲骨文資料庫和sun的mysql開源框架。」

「沒錯。」

「是不是跟智能手機行業差不多，是獨立運作的蘋果和開源的安卓的對抗。已經瓜分了市場，就算微軟想進入這個行業都不可能。」

倪強笑著說：「有幾分相似之處，就像現在的大學生學習app開發，其實就是兩種語言，一種是蘋果系統的語言，一種是安卓系統的語言。塞班、微軟、黑莓的操作系統相關研究人才，一定不如蘋果和安卓那麼多。不過，資料庫領域要更極致，跨領域更難。」

頓了一下，他接著說：「一個安卓開發者轉型做黑莓開發，其實難度並不大，可以從甲骨文轉到mysql，那就不是一個量級了，就得在技術上降級使用了。如果轉到自研的飛天資料庫，那隔閡就更大了。」

「這會導致人才的投入產出比太低！」

周不器這下就從成本方面明白了自研的一大困境。

現在的市場裡，資料庫高級人才基本就是兩類，一類是研究甲骨文資料庫框架，一類是研究開源的mysql框架。

就像智能手機市場裡的蘋果和安卓的關係。

智能手機才出現幾年啊，市場已經是涇渭分明了，隨便一個大學生，也知道在學習編程的時候要麼學ios要麼學安卓，沒誰會傻乎乎地學習塞班、黑莓等一些過氣的操作系統的開發語言。

資料庫行業的格局早就確定了，大學的教材也完全是朝著甲骨文和mysql的方向去培養人才。

行業的潮流決定了人才的選擇。

玩自研，就是脫離主流、開宗立派，這是在對抗整個世界的大潮流。

然後，就算招來了人才，也要折扣使用。

原本他在mysql的領域有著t9的水平，進入了飛天資料庫這個陌生環境，可能就只能t7的業務能力了。

他憑什麼要跳槽？

那就只能大幅度加薪。

以前他從事mysql的方向，是t9水平，年薪1000萬；進入飛天資料庫後是t7的水平，水平明明降低了，卻要給他開1500萬的薪資。

投入太高，產出太少，就太不劃算了。

這時，雙方已經來到了紫微雲的總裁周峰博士的辦公室，他已經跟王建博士在這裏等著了。

倪強只是一抬手，跟他倆算是打過了招呼，然後接著說剛才的話題，「如果多花點錢能把產品打磨好，變成像甲骨文資料庫那麼優秀的產品，那也行。關鍵是做不到。還是人才問題。那麼多的高精尖領域的創新自研都誕生在美國，主要是因為人才。」

周峰和王建對視了一眼，都有些驚訝。

剛要問什麼，倪強又是一抬手，就給打斷了，接著說：「現在國內的互聯網領域的人才已經很多了，甚至不缺乏世界一流的人才。如果甲骨文資料庫的背後是一流人才，飛天資料庫的背後也是一流人才，我們多多努力，多投點錢，還真有可能追上去。關鍵是人才不多。還是那句話，跨技術路線去工作，需要技術降級。一流人才從事甲骨文資料庫的領域，還是一流人才。一流人才從事飛天資料庫的領域，可能就降級為三流人才了。我們斥重金好不容易從美國挖回來了幾個世界一流人才，讓他們加入了飛天資料庫，就很難做到人盡其才，做不出太好的成果不說，他們工作起來也不會舒服。」

周不器點了點頭，「嗯，一流的人才做一流的產品，三流的人才只能做出三流的產品。用一群三流人才想去跟甲骨文、mysql背後的一流人才團隊去對抗，的確不太可能。」

倪強接著說：「在這種高精尖技術的領域，想要開發出一款新的產品打贏現有市面上的一流產品，那就只有一種可能，需要神級的人才，是罕見技術大神！他們跨領域了，技術降級了，還能有著一流人才的水平，當然就可以開發出一流的產品了。可這種高山仰止的技術大神，國內可以說是一個都沒有。就算有，也不可能招到國內來工作。」

周峰聽清楚他們在說什麼了，笑著說：「對，就算有一些特殊的技術天才，可以迅速地闖過技術降級的關卡，那也太少了。飛天資料庫如果想把規模做大更大，至少需要幾千個卓越的技術大牛才行。」

這一下，周不器算是明白了。

也知道為什麼周峰成為紫微雲的總裁沒多久，就把楊振坤趕下台，挖來了倪強挖回來主導資料庫的開發業務了。

果然還是術業有專攻。

在硬核技術面前，自己的那點先知先覺有點不夠看。

周不器就很感慨，「所以，飛天資料庫就算做得再好，也只能是小眾領域的產品，因為我們找不到更多的人去支持這款產品面向更大的市場。」

周峰笑著說：「沒錯，不是飛天資料庫不好……恰恰相反，這款產品非常優秀，甚至在分散式執行的時候，效果會比甲骨文資料庫更好。缺點就是我們很難進行規模化的推廣，很難靠著這款產品在市場裡跟甲骨文資料庫，以及mysql開源框架裡的若乾種資料庫競爭。」

倪強道：「雲計算就離不開雲資料庫，紫微雲一定要有一款屬於我們自己且有著足夠市場競爭力的雲原生資料庫。」

周不器道：「所以我們要繞開飛天資料庫，要開發出一款真正能夠在市場中跟甲骨文、mysql競爭的資料庫。」

倪強長長地舒了口氣，「沒錯，而且只能是以mysql開源框架為基礎的雲資料庫。連亞馬遜、谷歌、微軟、facebook等矽谷巨頭的資料庫，都是採用mysql的開源框架，可見純自研這條路沒有未來。」

周不器點了點頭，「就像智能手機的操作系統似的，現在如果想做操作系統的開發，就只能是根據安卓系統的開源框架，來做一些改版和變化。微軟不服氣，想自己搞一個操作系統m，已經半死不活了。」

「沒錯！就是這個意思！微軟沒法繞開安卓框架做手機操作系統，谷歌也沒法繞開mysql框架做資料庫。微軟不能，谷歌不能，誰都不能！這不僅是技術問題，也跟整個世界的行業潮流和整個產業的商業、學術、教育、技術、行業認知等生態結構有關。」

倪強覺得自己終於把這個話題給講明白了。

跟這種技術外行講這裏面的道道，還真是心累，硬講還不行，他還聽不懂，還得絞盡腦汁地舉例子去輔助他理解。

還好，周大老闆對智能手機和安卓系統似乎比較了解，這就比較形象了。

解釋清楚了紫微星要繞開飛天資料庫再重新開發一款雲資料庫的原因，就可以順利的開展接下來的話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