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裡的顏素正是他最後一次見她的模樣。

那日他送物資過去，前線剛結束一場戰鬥，顏素負了傷肩上中了一槍，子彈卡在骨頭裡面，大夫花了幾個小時才把子彈取出來，可他去的時候嚴肅已經穿好了軍裝在指揮部指揮戰鬥了。

見到他來，她眼裡就露出了笑意，這讓他也心生歡喜。

顏素叫他過去說話，叮囑城中之事，讓他安頓好百姓撤離的百姓，又讓他帶著榮家人和方老先生還有顏家的四位姨太太和小姐撤退。

他一一答應下來，城中的事情他都能處理妥當，家人他也可以綁了送走，唯獨他不會走。

如果這座城註定了守不住，那他陪著顏素一起死。

生不能同床，死也要同穴。

後來他才知道對他們來說，連同年同月同日死都是一種奢望。

他們的時間都很緊張，連坐下來喝杯茶的功夫都沒有，他本來不該來，可是他忍不住想念。

離開前，他又抱了顏素一下。

這時候顏素已經沒那麼抗拒他的靠近和他的擁抱了，他不止一次想，她是喜歡他的，只是她心裡裝的東西太多，愛情又太渺小了。

他本來隻想抱一下就走，可當一次次感受到懷裡的人越來越瘦時，他還是抑製不住感情的想要把她抱的更緊一些，再緊一些。

如果顏素當真化身成他的軟肋，那他即便是死也不會讓她受傷。

可顏素變不成他的肋骨，他也無法真的將顏素鑲嵌到自己的身體裡面。

不能當真如自己所想的那樣，如珠似寶的將她保護起來。

當他的掌心撫摸著顏素肩膀的時候，她疼的悶哼一聲，他摸到了衣服下麵包紮的繃帶，才知道她剛從手術台上下來。

可她太會偽裝了，除了臉上幾乎沒什麼血色嘴唇乾裂之外幾乎沒有任何疼痛的反應，哪怕他碰到了她的傷口也只是悶哼一聲，讓人根本看不出來她剛剛在死亡邊緣走了一遭。

他痛不可遏，心臟碎了一次又一次。

他想把最該走的人送到安全的地方去，可又不能這麼做。

如今的榮城離了他們任何一個人都不行。

就一小會的功夫，又開打了，方才還強撐著笑意跟他說「沒事兒，不疼」的人，轉身就去指揮戰鬥了。

她臉上看不出一絲疼痛，隻留給他一個無畏的孤勇的背影。

他只能忍痛離開，由著她帶著傷繼續指揮，而自己也投入到緊張的工作中，藉此麻痹自己幾乎崩潰的神經。

而今天，夢裡的顏素，正是那天的樣子。

她微微抿著唇，責怪他不聽話，又很溫柔的對他笑，最後還給了他一個很大的擁抱。

可當他伸手，她又不見了。

他拚命的喊，「我會聽話，我什麼都聽你的，顏素，你回來好不好？我也不想跟你結婚了，只要你回來！」

在那之後，他的身體突然好了起來，他想，一定是顏素在保佑他，她想要看著他健康，想要他聽話，那他就聽話。

可他的顏素再也沒有出現過。

直到他死的那一天。

那天，她穿著一身很漂亮的紅嫁衣，抿著唇問他怎麼遲到了。

遲到了嗎？

他想，剛剛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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