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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七十九【黑夜盜頭】
在金典史的眼中,隻瞥到趙瀚翻轉手腕,那桿豎直拄地的長槍,突然跟變戲法似的平伸而出。

那麼長的一桿大槍,一個帶著書香氣質的少年,竟然單手就輕鬆刺了出去。

魏劍雄沒怎麼教導招式,趙瀚卻學到他的精髓,練武無非就是練習如何用勁。

借用翻腕前撲的巧勁,槍身在手心猛然滑出。

速度極快,快到眨眼功夫,就已刺到金典史面前。

包裹槍頭的棉布,瞬間被槍尖刺破。槍尖透布而出,命中典史的咽喉,趙瀚突然曲指一握,槍身立即停止向前滑動。

整整四年的練習,此刻又謀劃多時,才有這驚艷駭人的一槍。

甚至,力氣都用得不多不少,攻擊距離把握得分毫不差。

真當這四年裏,老子只是在看書?

金典史根本來不及反應,甚至都沒意識到危險。直至趙瀚拔出槍尖,鮮血如噴泉般往外冒,他才驚恐無比的捂著喉嚨倒下。

一刻不停,抖槍踏步往前,趙瀚又沖向何燦。

當趙瀚跨出兩步,才有衙役驚呼:「金典史被殺了!」

衙役們下意識往後退,退開幾步又回過神來,提著水火棍想要圍捕兇犯。

「救我!」

何燦轉身欲逃,剛奔出半步,後腦便被槍頭扎入。

他真的隻想弄錢,不是成心要害趙瀚,哪想到遇著個不要命的!

何燦至死都搞不明白,一個家奴出身的流民,小小年紀為何如此兇殘,竟敢在縣衙大堂前動手殺人。

這種事別說見過,他甚至都沒聽過,只在俠義小說裡看過。

逝者安息,以後不用見,也不用再聽了。

面對圍困,趙瀚抽槍橫掃,衙役們嚇得集體後退。

許多衙役就是潑皮流氓,跑來官府打白工的,連基本工資都沒有,靠其他灰色收入賺生活費。

討口飯吃而已,誰願意跟兇徒拚命啊?

若是自己因此殉職,怕是只能換來三瓜倆棗的撫恤。

戰場上,士卒不願捨命。

縣衙裡,皂吏同樣不願赴死。

至於六房文吏,嚇得紛紛關閉房門,他們只是拿筆杆子的。

衙役退開之後,避過趙瀚的橫掃,復又慢慢圍攏,都指望旁人出手,自己等著撿便宜。

主簿飛快逃回錢糧庫,閉門大喊:「快把縣衙大門關上,甕中捉鱉!」

此言一出,立即有幾人去關大門,想將趙瀚困死在縣衙。

趙瀚迅速轉身追趕,一槍挑翻擋道之人,踏步朝著大門衝去。

「啊呀,吳六被戳死了!」

「賊子兇悍,大夥併肩子上!」

「圍死他!」

「你們上啊!」

「……」

這些混蛋衙役,平時欺負百姓厲害,真遇到兇徒全都畏縮不前。

直至此刻,趙瀚已在縣衙連殺三人,不但沒有遭到圍毆,反把衙役們嚇得直往後退。

「啊!」

又是一聲慘叫,跑去關門的被追上,被趙瀚提槍刺個透心涼。

剩下幾個,也顧不上關門,順勢直衝到大街上。

此時趙瀚若想逃跑,前方已無任何阻攔,大門就洞開在他的面前。

那些衙役以為趙瀚要走,於是做樣子往前追。就跟武將遇到韃子入寇一樣,先是據城而守不敢出去,等韃子離開時再進行追擊,立即就能獲得退敵之功,還能趁機「收復」沿途失地。

可是,趙瀚竟然轉身殺回,就像韃子回擊追兵!

衙役們見狀集體剎車,驚駭得轉身逃跑。可惜沖得太密集,最前方的來不及跑掉,有個衙役被水火棍絆倒,登時被趙瀚又刺死一人。

趙瀚虎入羊群,還剩十多個衙役,被他攆的滿地亂跑。

追趕之間,再殺一人。

死傷越多,衙役們越怕,早已心驚膽戰,完全不敢回頭迎敵。

趙瀚率先殺死金典史的作用,此刻完全體現出來。沒有典史坐鎮指揮,這些衙役只會逃命,早就喪失了可憐的組織度。

「快保護縣尊老爺!」

突然,有人大呼一聲。

其他衙役紛紛驚醒,提著水火棍衝進大堂,然後朝著縣衙內宅跑去。

保護知縣老爺,多好的逃命理由。

轉眼之間,戶部六房只剩文吏,全躲辦公室瑟瑟發抖,緊閉房門根本不敢出來。

鉛山縣沒有縣丞,師爺、典史皆死,知縣又不在場,只剩主簿一個領頭的。

趙瀚沖向錢糧庫,飛起一腳踹門。

主簿和兩個文吏,躲在裏面以身堵門,把趙瀚的右腿反震得發麻。

主簿此刻隻想哭,從頭到尾關他屁事,卻沒想惹來殺身之禍。這廝哭喊道:「好漢饒命,不關我事啊!是何師爺吞你的錢,聯手金典史害你下獄,我我我……我冤枉啊!」

趙瀚退後兩步,一槍戳出。

槍尖透過門欞格子,立即扎入主簿的肩膀。

「啊!」

主簿一聲慘叫,連滾帶爬往裏躲,生怕趙瀚又來一槍。

趙瀚拄槍大喊:「吾乃趙二郎,原是北直書香子弟,家父也是正經的舉人。只因家父清廉,不曾接受鄉鄰詭寄,災荒之年竟然闔家慘死……」

趙瀚退到大堂之前,朝兩邊的六房衙門大呼:「幸得費舉人恩遇,帶回鉛山做了義子,又刻苦念書考得童生。受那奸人陷害,吾被抹除童生功名。主家如今還我自由身,贈田讓我自立門戶。可那天殺的何師爺,數次貪我銀兩,遲遲不肯辦理戶帖。如今還誘我至此,想要抓捕我下獄!」

趙瀚嘶聲怒吼道:「普天之下,哪有這般道理?今日我便豁出去了!」

躲在六房的諸多文吏,聽到趙瀚這番傾訴,或多或少都心生同情。

他們也是拿筆杆子的,趙瀚這位舉人之子,被生生逼得在縣衙殺人,只能怪那何師爺太過貪婪。

瞬息之間,何師爺被文吏們恨之入骨。

甚至有文吏在房中驚嘆:「這趙二郎,真乃壯士也!」

「趙二郎,此間之事,與我等無關,可否先放我們離開?」又有文吏喊道。

趙瀚沒有回答,只是重新站在錢糧庫門口:「開門不殺,別等我自己衝進來!」

「咿呀!」

房門突然洞開,主簿受傷躲在角落裏。

兩個文吏跪在房門兩側,磕頭求饒道:「二郎饒命!」

其他各房的文吏,見趙瀚進了錢糧庫,連忙開門逃之夭夭。

趙瀚提槍喝道:「把庫房銀子交出來!」

主簿指著一個大箱子,哭喪道:「鑰匙在知縣那裏,也沒什麼多少錢了,縣衙的銀子都藏在內宅。」

趙瀚呵斥道:「全部脫衣服!」

文吏怕死,連忙脫衣。

趙瀚用槍頭當撬棍,幾下便將箱子撬開。隨即大呼晦氣,箱子裏全都是銅錢,銀子果然已被知縣拿走。

趙瀚命令道:「用你們的衣服做包裹,把銅錢都包起來!」

兩個文吏不敢違抗,在他們包裹銅錢之時,趙瀚掏出火摺子,點燃錢糧庫的帳冊。

主簿驚恐大呼:「你還不如殺了我!」

錢糧庫,由主簿管理。

這間房子被燒,全縣的錢糧稅收帳目,都得化作寥寥青煙,等待主簿的下場是坐牢。

主簿哭泣道:「好漢,你快放我出去,我要帶家人趕快逃走,再耽擱一陣就來不及了!」

「滾吧。」趙瀚說道。

主簿立即往外奔跑,兩個文吏也跟著跑了。

趙瀚將銅錢迅速打包,太多了影響速度,隻扛起兩袋銅錢往外走。

隨即,他又前往隔壁的戶房,將全縣的戶籍黃冊、魚鱗冊也一併點燃。

此時此刻,知縣被衙役們簇擁著,總算從內宅來到了二堂。

知縣也不敢出去,隻命令道:「我在二堂坐鎮,你們出去把賊人抓了!」

衙役們面面相覷,硬著頭皮往外走,然後集體站在大堂力,跟大堂外面的趙瀚對視。

大眼瞪小眼,誰都不敢動。

趙瀚輕蔑一笑,撿起典史的佩刀,慢悠悠在自己腰間掛好。

又當著諸多衙役的面,仔仔細細開始摸屍,從典史身上搜出二兩銀子,又從何燦身上搜出五十多兩——其中五十兩銀子,是費元禕派家奴送來的,何師爺還沒來得及回家存好。

扛起兩包銅錢,趙瀚提槍走出縣衙,立將其中一包錢戳破。

「快來拿錢啊!」

一路拖撒銅錢,路人紛紛爭搶。

還沒走到城門,兩包銅錢就已撒完,連店鋪裡的夥計都上街來撿。

「快抓捕賊人啊!」

衙役們見趙瀚離開縣衙,頓時變得英勇起來,提著燒火棍大叫著追擊。

追到大街上,被撿錢的百姓阻住,衙役們乾脆也彎腰撿錢。

「糟了,縣衙起火了!」

一個衙役突然回頭,驚恐大呼起來。

他們身後火光衝天,縣衙六房的辦公室,已經被點著了一半,火勢迅速蔓延到縣衙大堂。

知縣在二堂左等右等,忍不住出去查看情況。

瞬間嚇得背心冒汗,也顧不上緝拿兇手,知縣急得跺腳大喊:「快救火,快救火!」

趙瀚提著長槍,大搖大擺來到城門。

守城的門卒不明真相,都在遙望城中濃煙,完全沒人阻攔趙瀚出去。

抵達碼頭,趙瀚跳到船上:「廩叔,開船!」

費廩指著縣衙方向,瞠目結舌道:「你……你你你做的?」

趙瀚冷笑:「隻殺了幾個汙吏,算不得什麼。」

趙二郎的大名,借六房文吏之口,迅速在鉛山縣城傳播開來。

甚至有縣學童生,因為同情趙瀚的身世遭遇,又早對知縣不滿已久,竟然添油加醋的創作戲曲摺子。

在戲文裡,趙瀚出身北直名門,父親乃當朝重臣。只因得罪閹黨,被逼得家破人亡,趙瀚孤身流落江湖,被鵝湖的費舉人收為義子。

接下來的情節,跟趙瀚的敘述大同小異,但知縣被描述成幕後黑手。

期間還編了段子,說趙瀚因為揭發縣試舞弊,就此被知縣一直嫉恨在心。

同時,趙瀚還被描繪成林沖一般。生得虎背熊腰,力能搏狼伏虎,一桿槍衝進縣衙,殺得上百衙役屁滾尿流。

趙二郎,豪俠壯士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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