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會殺死你？」蕭霽問。

「那些，那些沒有臉的人。」

孩子縮了縮身子，不肯離開他的身邊。

「當你知道了他們的存在，他們就會出現在你的身邊，然後將你殺死。」

「你越是害怕，他們就越是強大。他們全身都是死亡的氣息，他們就是死亡的本身。」

蕭霽看向四周，空空蕩蕩的灰黑色曠野上幾乎沒有任何躲藏的地方，而這個孩子所說的危險又是來自於哪裏？

這一場考試並沒有具體的時間限制，蕭霽因為咒物失效，根本就沒有辦法來判斷時間。

他也不知道到底是過去了多長的時間，也許是一天，也許是一個月。在這段時間裏，一共燃燒起了七個十字架，上面的人有男有女，長相有些是人類的樣子，有些卻是全然的怪物。

蕭霽每次趕到的時候，這些人就都已經被那火焰燃燒殆盡，只剩灰黑的骨灰，和地面上的土壤融合到了一起。

蕭霽不知道這些人都是來自於哪裏，他從來沒有在曠野中遇到過除了自己和小孩之外的任何人。

這裏沒有食物，也沒有水，蕭霽似乎不會感受到飢餓，但是卻會感受到疲倦和困意。

在這段時間裏，小孩的表現也是越來越奇怪。他似乎覺察到了某種冰冷的東西正在逐漸地接近他，想要將他從蕭霽的身邊帶走。

他開始恐慌起來，必須要時時刻刻地都抱著蕭霽的手臂，片刻都不能離開他的身邊。有時候蕭霽在沉睡中清醒，看到小孩並沒有睡去，而是睜著紅色的眼睛盯著自己看。

他的眼睛是紅水晶一樣剔透的紅色，裏面像是燃燒著火焰，又像是藏著一灘幽深的鮮血。

「哥哥，下一個要被綁上十字架的就是我了。」小孩說。

「如果我死了，你會來找我嗎？」

「我不會讓你死的。」

蕭霽在這段時間裏也覺察到了這個世界的不對勁，這裏似乎根本算不上是一個物理意義上的世界。因為這裏的很多規則都並不完善，有很多地方並不符合常理，就像是無限被拉長的空間，還有無法判斷流速的時間等等。

他卻始終都沒有看到小孩口中的那個將要將他殺死的怪物，就好像那怪物隻存在在只有那男孩才能看到的世界裏。

因為沒有夜晚，他們只能依靠那從天邊升起的篝火來分辨天黑和天亮。

「不然，哥哥你先殺了我吧……」

小孩突然說道。

「我不想被綁在十字架上死去，我害怕火光，我不想被燃燒成一堆灰燼，隨風而去，沒有人記得我。」

「不，我不會讓你這樣死去的。」

蕭霽說。

「殺了我吧，哥哥。」男孩卻還在懇求。

但是蕭霽卻只是沉默，他有一種預感，就是他可能永遠都無法通關這場考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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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天，蕭霽坐在地上，看著睡在在懷裏的小孩。

在他的耳邊突然響起了一道聲音：

【將他交給我……】

那聲音說道。

蕭霽一下子就從半夢半醒的狀態中清醒了過來，他整個人站了起來，將小孩抱在懷裏，警惕地看向四周。

【將他交給我……】

那聲音還在繼續地說著，聲音低沉又微弱，像是有很多人同時從嗓子裏面發出的竊竊私語。看見蕭霽並不鬆手，那聲音變得暴躁了起來，甚至可以說是有些瘋狂！

它們的聲音大了起來，像是響雷一樣驟然在他的耳邊炸響。

【將他交！給！我！】

小孩從沉睡中清醒過來，呼喊著抱住蕭霽的腰身不肯鬆開。天上隱隱出現閃電一樣的白光，蕭霽感覺自己的腦子裏發出一陣陣劇烈的疼痛感。

「滾開。」

蕭霽舉著手中的罪刀，但是卻根本就看不見那些位於他身邊的詭異的東西。它們似乎和他不是位於同一個位面的。

【只要將他交給我，我們就可以，放你離開！！】

那聲音帶著無盡蠱惑地說道。

【你就可以離開！！】

「不。」蕭霽斷然拒絕了它們。

他在小孩的身上看到了很多人的影子，裏面有著現實世界裏的重白，也有著小時候的自己。作為一個曾經被老師所放棄過的小孩，他很清楚被拋棄的滋味。

所以他此時絕對不可能放手，任由那些怪物將這個孩子帶走。

【嘶嘶嘶……】

像是火焰燃起的聲音……

【那你們就…一起去！死！吧！】

高大的黑色十字架驟然樹立而起，火舌從地下湧出，像是從地獄深處翻湧而出的極惡之火，能夠將一切都燃燒殆盡。

蕭霽的視線被驟然拔高，他現在被綁在了高大的十字架上，手腳都被-插上了一把把刀子，防止他從十字架上逃離。那像是太陽一樣的火焰燒灼著他的身子，帶來深入靈魂深處的疼痛感。

「哥哥！」

小孩被一根鐵鈎刺穿了肚子，掛在了蕭霽的身上，這根鐵鈎的另外一邊刺穿了蕭霽的肩胛骨，小孩的重量被完全承擔在蕭霽的身上。他越是靠近蕭霽，那血鈎就越是深入他的身體，但是就算是這樣他也不肯輕易地離開蕭霽。

小孩哭泣著，最後只能緊緊地靠在蕭霽的身上，尋求著慰藉。

「哥哥，我很害怕，哥哥！」

「別怕。」

蕭霽輕聲地安慰著他，男孩的白髮頭髮被點燃，像是另外一叢更加鮮活的火焰。他從進來這場考試開始，就已經失去了主動性，任務只有逃離永生之淵這一條，其他的沒有任何提示。

這裏的空間無邊無際，根本就沒有辦法逃離。他看著和地面一個顏色的灰黑的天空，顏色淺淡的眸子裏滿滿的都是這樣沉悶的黑色。他的腳下是厚厚的死人的骨灰，誰也不知道這裏究竟是死過多少人。

如果說將這些骨灰全都轉化成為屍體的話，那麼這裏可能早就被一層層的屍體所佈滿了。但是最為可笑的是，這樣可怕的地方，卻名為「永生」。

蕭霽努力掙脫開了手臂上將他的肌肉全部刺穿的刀，將男孩擁抱在了懷裏，作為代價的是，他失去了他一半的小臂。

他在老師離開他之後，曾經有一段時間意志消沉。蕭霽也曾經自殘過，甚至嘗試過用各種方式自-殺，想要去追隨他的老師。

但是最後，因為他身上那像是被神靈所詛咒過的【傷口恢復】的特性，他始終都無法死去。

而在加入了異種學院之後，他找到了一點希望，那就是他胸口的圓玉。他懷抱著一絲希望，那就是他的老師也許還活著，而這就是他還活在這個世界上的理由。

他想要找到他的老師，去問一下他當初為什麼要離開自己。但是現在看來，也許他再也沒有機會看到他了。這裏的火焰似乎有著吞噬掉一切的特質，蕭霽身體上的那種迅速恢復的特性不見了。

他這次也許真的能死掉。

「別怕，我不會離開你的。」

蕭霽用僅剩下的殘缺的血紅色手掌不斷撫摸著孩子的臉，在上面留下一道道血痕。

本來那些詭異的生物說只要將孩子交出去，他就不用死去。但是現在他卻要和男孩一起死去，無論怎麼來看，蕭霽的犧牲都是不值得的。

但是蕭霽卻不這樣認為。

他是為了追隨自己老師的線索，才如此努力地在學院中生存。他是想要見到自己的老師沒錯，但是如果他的生命能保護一個和他當初一樣的孩子，那麼他的生命就是有價值的。

他願意為此而死。

「哥哥，我疼。」

孩子哭了起來，火焰越來越大，就要將他們吞噬進入其中。

「哥哥，我好疼——」

孩子的眼睛像是被這裏面的火光所灼亮，顏色變成濃重的血紅色。蕭霽的眼前開始發花，他眨了眨乾澀的眼睛，在煙火中勉強分辨出男孩的臉。

「我好疼，嗚嗚！」

男孩的指甲掐進蕭霽的皮膚裡，他幾乎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十字架上的刀被蕭霽抽出，抵在了男孩柔軟的脖頸上。

「別怕——很快就不痛了。」

蕭霽喘息著低聲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