悟性啊，瞧瞧人家成國公這覺悟，明明身為頂級勛貴，年級也是一大把，偏偏反應還比宮中一群吃馬屁飯的專業人士反應快。

這就叫乾一行愛一行，愛一行精一行，英國公等人暗罵老貨丟勛貴的臉，也不得不無奈地一同躬身大唱讚歌。

王體乾、王安湧起了濃烈的危機感，這年頭要在朝廷混誰都不容易，文官有知識能治國、朋黨關係深厚無比，他們已經放棄刻意經營君臣關係的業務好多年。

勛貴有爵位傍身即便不能手握大權，但朝廷之中依然少不得他們的一席之地。

而內廷的爺們兒根據身體特點和職業素養，他們唯一能拿出手的拳頭產品就是揣摩皇帝的心思。

現在這塊傳統產業先後受到顧子軒、成國公這兩個勛貴敗類的挑釁，這……必須知恥而後勇啊！

於是，兩位大太監在眾目睽睽之下，以不到三秒的時間醞釀了感情，然後淚崩了。

王體乾跪倒在地欣喜得不能自已地大哭道：「陛下啊，過了這麼多年的光景，沒想到還有人能記得陛下當年的英姿，雖然得其形神而不能完美地重現陛下的雄姿，不過顧千戶仰賴陛下今時之天資而能夠得陛下二十年前之神武，也算得一門忠烈心向皇家了。

奴婢為陛下賀，為大明賀！」

王安也是大哭著瞻仰萬曆「當年」的風采，不過拍馬屁也要講究階層的，既然老大已經及時替內廷穩住了陣腳，那麼他這個二把手就不能造次了。

萬曆也感動了，看向顧子軒的眼神也恢復了些許柔和。

一個一心要搞皇帝的人，不會這樣站在禁軍的刀口下，也不會費盡心思討好皇帝並提升皇帝威望的。

……

文官重臣看得滿臉狐疑，越來越慶幸自己沒有腦子一熱撲上絞殺顧子軒的戰車，瞧這情形，顧子軒挖的天坑已經越來越清晰，其神秘的面紗將漸漸徹底揭開，這出好戲也將迎來最後那石破天驚的一刻。

方從哲與何宗彥心頭再度沉入深淵，好容易提起的士氣在顧子軒的再一次衝擊下變得七零八落。

綜合各方面信息來看，這是藥丸的節奏啊，顧子軒瞥了眼面色陰沉的兩位大佬，面上的噱笑更濃了。

萬曆讓顧子軒搞的兩道開胃菜引得龍顏大悅，對接下來的行程興趣更重了，王體乾看著顧子軒幽幽地擦了擦腦門的白毛汗，然後吩咐禦駕繼續前行。

……

終於來到了右上所後庭，萬曆的目光所及第一時間只看到了橫豎一條線的軍陣，這個軍陣不大背後高強之上還矇著一塊巨大的紅布，其隊伍總共只有十排，每一排一百人，但每一排如同刀砍斧劈一般分毫不差地等差站立著。

皇帝陛下駕臨，右上所的官兵們終於迎來了軍旅生涯的巔峰時刻，個個面色激動得通紅，想要吶喊卻又強行壓抑著。

能不激動嗎，大明理論上有百萬大軍，但這一屆大明天子既沒有禦駕親征也難得出宮，因此見過皇帝的軍人一千人都不到，現在能夠在大本營瞻仰一次禦容，這就是妥妥的人生贏家咯，今後吹牛逼就有了充足的資本，上了酒樓一坐嘮上一段兒就有人請喝酒的！

作為這支小型軍陣的指揮官，常遠、杜洲二人也是激動得不要不要的，但二人畢竟見過大世面，初始的愣神激動過後，立即「倉啷」抽出了佩刀，而後以刀背豎起筆直地貼近鼻樑，隨後一千名右上所精銳全部齊齊拔出佩刀，再齊齊地重複著常遠的動作。

整個大營立即傳出「倉」「哢」兩道整齊劃一地拔刀的聲音，森寒的刀鋒映出一片雪亮的陽光！

在禁衛的驚愕和護駕得忙亂之中，常遠用盡了吃奶的力氣大喝道：「稍息……立正……齊步走！」

「嚓」「嚓」「嚓」「嚓」

軍陣砸地有坑地踏出四步後，杜洲咆哮道：「皇帝陛下！右上所全體官兵集陣完畢，請陛下指示！」

……

一系列動作驚得眾人合不攏嘴，王八犢子這是唱戲呢，本以為右上所圖謀不軌，但進營以後右上所的表現怎麼看也不像放棄了治療，蓄意要對皇帝動手的架勢。

好容易放下了心來，這群丘八又是集陣又是拔刀相向，最後還向皇帝發起衝擊，眾人心頭大駭之際，這群作死的東西忽然請皇帝發表訓話，這一系列的反轉再翻轉，高潮一波接著一波簡直讓人慾罷不能啊。

最要緊的是這群丘八經過如此一番儀式化舉動後，整個隊伍發出了凜然不可侵犯的氣勢，令人望之生寒。

方、何二人心頭涼透了，他們似乎摸到了顧子軒的一些想法，再看了看牆上紅布，驚駭之下正要發揮全部的求生欲再進讒言，顧子軒已經搶先一步對驚嚇復又震驚的萬曆道：「陛下，右上所官兵請你訓話呢。」

萬曆總算回過了神來，遲疑道：「這是點兵的陣勢嗎，如此新奇的練兵之法朕聞所未聞，猴崽子這……真的是你練出來的兵？」

一句猴崽子讓勛貴和東林頓時鬆了一大口氣，而四黨那邊卻是心頭直犯膩歪，這個小王八蛋莫非當真就能翻盤，還是這本來就是天衣無縫的一個局……

顧子軒應聲趨前謙虛無比道：「臣哪裏有那份能耐，一天的功夫調教出如此的威武嚴明之師，非軍神不可為也。

右上所能夠取得今天的練兵成果，全賴大家平日裏自我約束、自我加壓，為了大明的安寧和陛下的安危，每一天都往死了操練。

至於臣那點微不足道的功勞，不過是無意中散發了一些人格的魅力和良好的世家氣質，順便激活了他們積極上進的動力而已……」

我會告訴你我不過把操練方法教給了常遠杜洲兩個牲口，然後什麼都不做地坐視兩個沒人性的東西作孽，生生地魔鬼操練了右上所一天嗎？

右上所官兵……

眾人……

萬曆……

……

這個臭不要臉的，一天不吹牛逼你特麽渾身難受是吧，萬曆抽抽著臉放棄了訓斥這個小畜生的衝動，他不能把時間浪費在一個毫無廉恥的東西身上，一千個挺立如松的漢子們還等著他訓話呢。

就在四九城，就在紫禁城邊上，萬曆做夢也沒有想到有朝一日自己能夠在家門口檢閱。

這是一場規模不大但意義非凡的檢閱，紫禁城邊上閱兵啊，這是註定載入史冊的一場檢閱！

萬曆心潮澎湃紅了眼眶，剎那間他彷彿年輕了十歲，喉頭湧動間，他卻只能沙啞著嗓子喊出一句話。

「眾將士……辛苦了……」

顧子軒險些跌倒，領導們的思維如此一致，即便隔著幾百年時空也能完美地找到同樣的感受嗎？

皇帝發話了，右上所軍校們頓時如同打了雞血，個個狠狠吸起一口氣胸膛鼓得比搓板還高，而後一氣吐出狂吼道：「為陛下服務！為人民服務！」

「為陛下服務！為人民服務！」

「為陛下服務！為人民服務！」

「為陛下服務！為人民服務！」

「為陛下服務！為人民服務！」

……

一千名熱血兒郎的狂聲高呼驚得飛鳥不渡白雲翻卷，氣勢更是一浪高過一浪，附近住宅的窗戶紙都被震得簌簌震顫，眾人無不被震得頭皮發麻兩腿酥軟，片刻後受到氣勢感染的禁衛也脫口而出大聲應和，直到最後幾位老公爺和內廷大佬也赤紅著臉齊聲高呼。

「為陛下服務！為人民服務！」

「為陛下服務！為人民服務！」

……

這一刻，整個偌大的京師便只有一個熱血沸騰經久不息的聲音，在萬眾高歌、澎湃而純粹的山呼聲中，萬曆也是激動得不能自已！

他再不顧自己微瘸的腿腳會影響禦容，奮力掙起了身子走下肩輿，微瘸著雙腿堅定地走到右上所軍陣十步處停下，雙手背後意氣風發神採風揚地大喝道：「大明不朽，江山萬古！」

「大明不朽，江山萬古！」

「大明不朽，江山萬古！」

「大明不朽，江山萬古！」

……

在萬曆的引領下，右上所再度爆發出比方才愈發熾熱的呼喊，在將士們狂熱的目光中，萬曆有些微微佝僂的腰背再度挺得筆直，這一刻，他如同碳畫之上那個雄姿英發的睿成之主謫仙般走出了畫卷。

紅日似血，江山如畫，英雄遲暮，老驥伏櫪……

平定倭亂！

剿滅土司！

橫掃漠北！

……

萬曆皇帝朱翊鈞，不論他怠政也好、寵妻也罷，他一生之功績，足以當得起這一刻將士們的歡呼和擁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