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跪怎麼也是應該的，就算是不為了她自己，為了母親，她也應當應分去磕這個頭。

可是她剛一動，陳沅和蘭遠山同時伸出手一左一右扶起她。陳沅眼眶裡又浮現淚意，嘴角還是笑著的，「你這孩子，什麼年代了，咱們家不興這一套，看到你好好的，我們就開心。真的，比什麼都開心。」

她握著陸芷韻的手，讓她坐在自己身邊，一邊閑聊，一邊一點一點將蘭家的情況說給她。

接觸下來陸芷韻才發現蘭菁軒身上那種不管什麼時候都能安撫人心的力量是從哪裡來的。

外祖母就是這樣一個人。

她說話語氣溫溫柔柔的，卻絕不無趣，一點一點把自己要傳遞的信息揉碎到簡單的句子裡，讓人相處起來不會有一點壓力。

相比之下，昨天聽說的那個上去扇呂老夫人耳光的女人，和眼前的人形象實在有些對不上。

看陸芷韻獃獃地看著自己，陳沅伸手在她鼻尖點了一下，回頭去看蘭遠山，滿臉笑意，「你看這孩子，怎麼傻傻的？」

陸芷韻有些不好意思的揉揉臉，笑道，「就是覺得，外祖母看起來這麼溫柔，怎麼也不像是會打人的人。」

兩位老人面上笑容不變，尤其是陳沅，笑得反倒更開心了。她湊近了陸芷韻，像是說悄悄話一樣。

「偷偷告訴你，外祖母其實很兇的，只是，從來不凶家裡人。」她說完，還衝著陸芷韻眨了眨眼，看起來俏皮而可愛。

真是個可愛的老人。

陸芷韻嘴角不自覺地上揚，發現「家裡人」三個字，從耳畔一路鏈接神經劃過心臟，帶來軟軟暖暖的感覺。

陳沅坐直了身子，不知想到了什麼，有些出神，藍元神攬著她的肩膀往自己身邊帶了帶，對陸芷韻說，「你外祖母年輕的時候可是出了名的有仇必報。」

他說著，笑呵呵的看了陳沅一眼，陳沅反手輕輕推了他一把，臉上帶著嗔怪，「在孩子面前說這些幹什麼？」

蘭遠山順勢握住她的手，輕笑，「這有什麼不能說的？」

「你外祖母當年可是A市最有脾氣的小姑娘，後來嫁給了我，成了A市最有脾氣的太太。現在老了老了，還是最有脾氣的小老太太！」

他神色間的寵溺和驕傲不加掩飾，陸芷韻早就注意到了外祖父和外祖母的感情，不像是結婚多年的夫妻，偶爾流露出來的神情狀態，倒像是熱戀的情侶。

真好！

陸芷韻覺得，沒有人會不羨慕這樣的感情，明明只是簡單的肢體接觸，眼神交流，偏偏透著旁人插不進去的繾綣溫柔。

一切都水到渠成，真情自然流露。

看陸芷韻喜歡，蘭遠山又撿了幾件當年他們年輕時候的趣事說，陸芷韻忍不住被逗得大笑，一時間病房裡的氣氛很是歡樂。

兩個人不可避免地問起陸芷韻這些年的生活狀態。

已經過去的事情，陸芷韻不想過多贅述，不管當初過的多麼不好，總之現在是好的，至少，她現在多了很多家人。

看出她對自己的以前發生的事情多有粉飾，陳沅眼神一閃，不動聲色和蘭遠山對視了一眼，都從對方眼底看到了心疼。

「那你媽媽，當年是怎麼死的？」陳沅聲線顫抖，一句話中間停頓了好幾次才說完整。

話題終究還是落在了這個問題上。

陸芷韻眼眶一紅，抿了抿唇，溫聲道，「媽媽當年是生了重病，沒治好，最終撒手人寰的。」

她不是要為陸正邦那個人渣隱瞞什麼。

只是看著眼前兩位老人眼底的痛楚，不想他們再被媽媽的死折磨罷了。

知道了真相又如何，難道要他們這樣大的年紀去找陸正邦為女兒報仇嗎？

這些事，她來做就好了。

就讓他們當成是母親生病不治身亡，至少，心中的負累會少一些。

陳沅再次泣不成聲，哭著倒在蘭遠山的懷裡。

囡囡，其實是當年陸芷韻母親的小名，在得知尋找多年的女兒已經去世，身後隻留下這麼一個小女兒的時候，陳沅數次哭暈過去。

她本以為自己已經接受了，到這一刻，看著眼前年輕女孩兒的臉，才發現有些東西不是隨著時間推移能磨滅的。

她錯失的那幾十年，成了再不能重來的遺憾，而她，要抱著這份遺憾走完人生剩下的所有時光。

陳沅一直握著陸芷韻的手不願離開，甚至要留在醫院照顧陸芷韻，最後在蘭遠山和蘭菁軒的極力勸說下才打消了主意，千叮嚀萬囑咐的離開了。

臨走前說她下午再過來。

離開醫院，一行人並沒有直接回蘭家，而是開車去了位於郊外的墓地。

之前陸芷韻遲遲不願見面，陳沅和蘭遠山尊重她的感受，也不方便貿貿然就去白玉蘭的墓地祭拜。

今天和陸芷韻正式相認，這件事自然也刻不容緩。分別了幾十年的母女，如今在見卻得隔著冰冷的墓碑，隔著陰陽的距離。

之後幾天，陳沅和蘭遠山幾乎每天都要去醫院同陸芷韻說說話，

一周後，陸芷韻從醫院出院，陳沅和蘭遠山將她接回了蘭家。

為了迎接她回家，蘭菁軒在蘭遠山的授意下，在蘭家舉辦了一個規模很大的宴會。

陸芷韻事先並不知情，是陳沅來接她出院的，她準備了一條Valentino的棉質襯衫白裙，腰間抽繩收腰，下擺是密集整齊的百褶，陸芷韻換上，覺得自己憑空年輕了好幾歲。

陳沅的審美非常好，這條裙子意外的適合陸芷韻。

她一把年紀了，竟然也不嫌麻煩，親自坐在陸芷韻身後一點一點幫她把頭髮束到腦後，紮成了一個活潑的馬尾。

「來，看看，喜歡嗎？」她吩咐傭人抱著鏡子站到陸芷韻面前讓她自己看。

陸芷韻看著鏡子裡朝氣的自己，沖身後的外祖母笑著點了點頭。

陳沅慈愛的幫陸芷韻整理了一下臉頰兩側的頭髮，笑得眼睛眯成一條細細的縫，「我的囡囡長得好，化妝太多餘了，就這麼著，保準讓別人看直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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