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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退下,讓朕來》二十九:做賭
似男人這樣的混混,見慣形形色色的人,他們對人心的把控在摸爬打滾中趨於圓滿,隻一眼就能看穿這人好不好惹,如何能拿捏。似眼前這種單純天真的小娘子,最心軟。

這種心軟是可以被道德裹挾的。

男人越是大方表示「耽誤工作」無所謂,為了「安全」陪著小娘子一起「等候」,這位小娘子就會越愧疚,愧疚之於信任感也會暴漲,放下在陌生環境升起的戒備心,繼而落入陷阱。

不出男人所料。

小娘子斂眸,怯生生問他:「當真不礙事?」

男人一屁股坐在沈棠的身邊,

他刻意伸出雙腳,將腳上沾著烏黑泥漬、生過凍瘡的腳趾露出來,讓沈棠能看到他那雙磨損嚴重的草鞋,進一步勾起「單純小娘子」的同情心和愧疚,嘴上卻爽朗豁達道:「不礙事兒,至多被掌櫃扣幾個銅板。那位郎君要是沒看到你過去,應該也會過來。」

沈棠表情微微一變,瞳孔遊移,似做著天人交戰,男人心下暗喜卻沒暴露出來。

他為什麼敢這麼說呢?

因為他知道祈善不會這麼快回來,信心十足、有恃無恐,更不擔心會被戳穿謊言。

他沉得住氣,老老實實陪著沈棠等。

心裏默念著數字,直到數到「十五」的時候,身側乖乖坐在小馬紮上的小娘子站起身,笑了笑,軟聲對他說:「既然是元良讓你來找我,我們還是快些去跟他會合。若是遲了,不僅耽誤你的活兒,他又得罵我……麻煩這位郎君帶路。」

男人心下一喜。

嘴上忙道:「這是小的應該做的,不麻煩不麻煩,小娘子這麼說折煞人了。」

「小娘子,咱們走這邊。」男人伸手一指,指著祈善先前離去的方向,作勢引路的同時還貼心接過沈棠牽著的摩托繩子,又道,「芳華客棧離這裏有些路,小娘子要不要騎上去?」

整個過程,男人表現得非常得體有分寸,無形中也能增加沈棠對他「芳華客棧幫工」身份的信任感。沈棠果然不疑有他,費勁兒爬上摩托背上。男人餘光瞥了眼摩托,一邊牽著一邊跟沈棠閑聊:「這匹瞧著不像是馬?」

溫順的小娘子有問必答。

「摩托是一匹騾子。」

「騾子?」

男人心裏暗忖這匹騾子能賣多少錢。

雖然是騾子不是馬,但這匹叫「摩托」的騾子長得好看,通體雪白,個頭抵得上尋常成年男人那麼高,估計也是價格不菲。自己找個渠道轉手賣出去,估計也能賣上高價。

此時的男人牽著摩托走在前面,露給沈棠的只有後背,自然也不怕她看到自己此時的表情,臉上的得意貪婪幾乎要溢出來。一直暗地裏關心這邊情況的商販見狀,嘆氣的嘆氣,嘀咕的嘀咕——有些人找死真是攔也攔不住。

落在這種混混手裏,這位小娘子完了。

有家肉鋪跟酒肆隔了兩間。

肉鋪屠夫見沈棠溫順跟混混走了,神情幾番變化,終於咬咬牙,手中屠刀往砧板一摔,抄起另一把殺豬刀要過去阻攔。還未踏出肉鋪就被店裏幹活的老父老母拉住,狠狠給他使眼色。

屠夫沒有掙扎,只是看看沈棠離去的背影漸漸縮成一小團,最後化為一聲長嘆。

「作孽啊!」他用沾著葷油的手一抹臉,壓下想管閑事的心,又啐罵,「什麼破世道!」

不知道是罵那個混混還是罵自己。

調整好心態,他繼續回到肉鋪前幹活。

來買東西的客人倏地說了句。

「那位小郎君不會有事的。」

屠夫一怔:「啥?」

客人笑著重複道:「那位小郎君不會有事,反倒是哄騙人的那個,估計性命要懸了。」

屠夫詫異地睜圓眸子,手中還握著刀,憤懣比劃道:「你這老東西說的什麼鬼話?」

客人不懼,從容笑說:「不妨做個賭?」

屠夫聽客人說沈棠無事,稍稍鬆了口氣,轉念一想又覺得客人是在瞎說話。

什麼小郎君?

被帶走的分明是個俊俏漂亮的小娘子。

他不滿哼道:「老不正經的東西,瞧你兩隻招子不太靈光,人也糊塗,凈說瞎話哄騙人,是男是女你都分不清。你說做賭,那問你怎麼賭?」

客人說道:「那位小郎君,半個時辰內必然安全回來。我若贏了,今日的下水你送我。」

屠夫想也不想就答應了。

不過是幾斤沒人要的下水,這個賭不大。

這個客人他熟悉,被月華樓買回去的後廚幫手——此人每次來都會買點廉價到沒人要的下水,屠夫見他跟月華樓其他人不同,絲毫沒有卑躬屈膝的諂媚勁兒,反而帶著股說不出的斯文儒雅之氣,像是個讀書人,不由得心生好感,每次給稱下水都會多給一點。

今日照常又來,沒想到會說胡話。

屠夫道:「俺要贏了呢?」

客人笑道:「下水我多買一斤。」

屠夫沒好氣道:「這玩意兒多賣一斤,俺能多賺幾個字兒?成,賭就賭!」

過了會兒,屠夫切了半斤碎骨用荷葉包好,跟之前的下水放一塊兒,手指點著肉鋪案子,說道:「人要是能回來,這半斤也給你。」

雖說沒什麼肉,但也能燉一鍋肉。

見這位客人瘦得快皮包骨了,屠夫多少有些心軟,也希望客人能贏,算給自己積陰德。

客人叉手一禮,斯斯文文道:「多謝。」

屠夫見了忍不住嘀咕:「這動作也像模像樣。」

月華樓是什麼地方?

男人女人尋歡作樂的地方。

這位客人說是後廚做粗活的幫工,但說難聽一些就是下九流中的下九流,被月華樓買回去的奴隸。這麼一個人卻學著讀書人的范,沒少被其他人嘲笑,屠夫也覺得他拿架子。

不過屠夫沒笑。

只因為客人氣質真的好。

過了會兒,屠夫好奇地往沈棠二人消失的方向瞅了瞅,問客人道:「老東西,你剛才為什麼說那是小郎君?那分明是個女娃……」

客人一點兒沒將屠夫不客氣的稱呼放在心上,而是笑著指了指自己腰間的位置。

屠夫不解:「怎了?你腰疼?」

客人道:「文心花押。」

屠夫一愣:「啥?」

客人笑著道:「那位有一枚文心花押,雖不及尋常武者,但對付個普通人不成問題的。」

屠夫:「……」

作為普通人,他即使沒見過「文心花押」也聽說過,自然也知道擁有這東西意味著什麼。

「俺怎麼沒瞧見?」

屠夫回憶,隻記得那張俊俏漂亮的臉蛋。

客人道:「那枚文心花押無色透明似水晶,若不刻意注意,極容易被人忽視。」

因為文心武膽的緣故,時下男子也有外出佩戴花押的時尚。普通花押和文心花押辨認起來有難度,至少普通人是很難第一時間區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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