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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媱嫦》第二十六章 寧府客卿
對於程聿的試探,媱嫦並未太過在意。

他處在那個位子上,他懷疑任何人都是正常的。

他的試探甚至讓她更寬心了些。

站在殿門旁,媱嫦轉回頭看向程聿,與他道:「替我查一下元蕪的注色可好?」

程聿還在寫字,聞言頭也不抬的應下:「好。」

媱嫦這才離開,徑直又去了戒律房。

戒律房內終年也見不得陽光,陰冷潮濕,在冬日裏比室外還要冷上三分。

因著有元蕪在這兒,戒律房內守備更多了些。

媱嫦未到關押元蕪的牢門前便問:「可有旁人來過?」

「回大人,並無。」

「他可又說了什麼?」

「也沒有,一直縮在角落裏,不吃不喝。」

媱嫦微微挑眉,徑直去到了元蕪的牢門口。她路過都圖的牢房時,又聽到了他的嘶吼鬼叫。

許是被都圖的聲音喚回了神智,元蕪猛地打了個寒戰,滿面驚恐的看向了牢門。

媱嫦示意值守開牢門,待到那扇吱呀作響的門開啟,她便邁步走了進去。

元蕪臉色慘白,瞧見媱嫦便不住的往後挪。

他搖晃著頭,像是看到厲鬼修羅一般,平日裏捧慣了書卷的雙手捂住自己的脖子,顫顫巍巍的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媱嫦在他面前蹲下,平視著他問:「怕什麼?」

「我、我我我……」元蕪驚恐的搖著頭,「我不想死……」

「沒有人要殺你。」媱嫦一手托腮,先給了他一顆定心丸。

這人的反應太過奇怪。

他這般懼怕,到底是為何?

世人皆懼綉止府,但怕成這樣,委實太過。

元蕪獃獃的看了媱嫦片刻,又轉頭看向了一旁擱著的冷饅頭和清水。

媱嫦也看了過去,旋即明白了元蕪這是為何而怕。

她的嘴角微揚,轉回頭道:「那是戒律房的餐食,不是你的斷頭飯——按著大昭律,那一餐有三十文,無人會剋扣的。」

元蕪看著她,眸光漸漸平靜下來。

他長舒了口氣,擦著額角的冷汗,虛脫似的靠在了牆上:「以往從未進過牢房,只聽說死前會有餐食……可嚇死我了……」

他癱軟在那兒,聲音乾澀沙啞,看著媱嫦,他勉強扯了扯嘴角,露出了個帶著些許恭維的笑。

他問:「大人,我可以走了嗎?」

「還不能,」媱嫦收起臉上笑意,問,「你家半年前為何舉家搬遷?」

「這個……」元蕪皺起了眉頭,低垂著頭躲閃起媱嫦的視線來。

「說。」

「唉!」

元蕪先是長嘆口氣,然後擰著眉頭一副置生死於度外的模樣:「是舍妹年幼無知,被一個戲子花言巧語騙去,萬幸他們尚未出城便被攔下。」

「不過此事鬧得甚大,街坊鄰裡盡知,原先的住所自是住不下去,便也隻得搬離那處。」

元蕪面頰泛紅,這事兒著實不好聽,他說起時也是滿面無奈懊悔。

「怪我,家父離世後未能教好妹妹,還引得母親傷心家宅不寧……不過,大人,此事總歸是沒觸犯了大昭律的吧?」

元蕪微皺著眉頭看向媱嫦,眼中多了些許疑惑。

媱嫦沒回答,而是繼續自己的問話:「你家那處宅子,賣出去了?」

她不答,元蕪也不敢追問,只是苦笑著搖頭:「哪裏賣得出去?旁人都說這宅子已經被那戲子摸透了,無人敢買。」

「賃出去了?」

「沒有,」元蕪繼續搖著頭苦嘆,「那宅子一直荒廢著,左右也不會再去,家母把鑰匙都丟到渠裡了。」

「你們搬走後,便再沒回去過?」媱嫦緊盯著他的臉,不肯錯過他變化的表情。

元蕪有些茫然,他擰著眉頭看著媱嫦:「自然,莫說是那處宅子,便是景曜坊我都不敢踏足——大人,到底怎麼了?」

「有人在你家舊宅裡設了暖房栽種曼陀羅花,這是京安城內嚴禁栽種的,你當真不知是誰?」

媱嫦一字一頓的說道。

元蕪的嘴巴漸漸張大。

良久他才猛地回過神來,再一次翻身跪下,連聲喊冤:「大人明察!卑職當真不知為何!許是旁人見這宅子無人居住才起了歹心啊!」

「卑職自打搬離後便再沒有回去過,家母亦是如此!大人明察,此事絕非卑職所為!」

元蕪的聲音沙啞卻尖利,回蕩在戒律房內,噪雜難聽。

媱嫦緩緩站起身,她垂眸看著冷汗涔涔還在辯解的元蕪,沉默片刻後轉身離去。

元蕪所言合情合理,與她從鄭家小丫頭和牙行管事那兒打聽到的消息如出一轍。

只是她仍舊不信。

元家並不富裕,他不過是弘文館那清水衙門的校書郎,僅憑元蕪一人供養,家中怕是捉襟見肘。

這樣的人家,怎可能把一處宅邸置之不理?

媱嫦站在門外,回頭又瞥了眼元蕪。

他伏在地上,瑟縮成一團,比起她來之前更要害怕些。

媱嫦沉默片刻,側頭對值守道:「盯著他,莫要鬆懈。」

「喏。」

她微皺著眉頭離開戒律房,回到大殿門前時,恰巧遇到個捧著卷宗的文吏。

他垂眸行禮,而後便跟在媱嫦身後進了大殿。

程聿沒看媱嫦,而是對那個文吏道:「把東西給她。」

媱嫦接過卷宗,翻開一瞧,正是元蕪的。

她一行行看過去,一時間也沒覺出什麼不對。

一旁的文吏低聲提醒:「大人往後瞧——」

說著,他伸手指向一行小字。

那處是硃筆批註的,上書:

昭順三年臘月十八,拜入左武衛大將軍寧浮門下為門客。五月後,經寧將軍長子舉薦,入弘文館任校書郎。

媱嫦微蹙眉頭,抬頭看向程聿:「他一個文官,怎會拜到叔父門下?」

而且,寧昌又怎麼會把他舉薦到弘文館去?

依著寧昌的性子,怎會讓門客到這樣的地方?便是在軍中做個長史都好過去弘文館吧?

程聿擱下筆,看著她緩聲道:「這便要去問寧大將軍了,我身子不適,你自己去吧。」

媱嫦抿了抿唇,看著他微微點頭,低聲道了句謝。

程聿不置可否,把手裏的信封遞向她:「把這封信帶給寧大將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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