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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媱嫦》第二章 綉止府(二)
媱嫦這輕到幾不可聞的動作卻還是驚動了程聿。

他看向她:「倦了?」

媱嫦也不否認,隻說:「連日奔波,合該梳洗後再來拜見司丞大人,多有失禮,還望司丞諒解。」

她是極累的,月前收到調任詔書後她便馬不停蹄的往京安城趕,一路風餐露宿,連熱湯都沒喝過一口。

程聿聞弦知雅,卻道:「今日府內事多,你速去甲庫領用兵刃。」

媱嫦微微蹙眉,略有些不情願,卻仍應下:「喏。」

宋秋快步走上前,與她說:「我帶你去。」

二人並肩而出,出了殿門,宋秋便招來了一個武吏:「去明德坊回稟長公主,此案有綉止府在,無需驚動旁人。」

武吏快步跑出,宋秋便朝媱嫦微微一笑,引著她往甲庫的方向走。

走出十餘丈,宋秋這才說:「今晨卯時七刻,豐陽坊陳記酒肆內死了個羌余商客,其下髎穴處被縫了條貓尾。京安城內禁貓……」

「我方才聽到了。」媱嫦打斷了她的話,她瞥了眼宋秋的手,問,「你是仵作?」

宋秋的腳步頓住。

她看向媱嫦,眼中帶著詢問。

「你身上有藥味,手上生繭的位置很怪,不似練武之人,你也不是婢女。這樣的繭子,我只在軍醫手上見過,是拿慣了醫刀的緣故。」

媱嫦清冷的目光落在宋秋身上:「司丞方才說,綉止府內皆是文吏,府內醫者自不會有軍中那般多砍筋斷骨的活計。」

宋秋不禁抬起自己的手仔細查看,片刻後她便心悅誠服:「下官宋秋,任仵作一職。」

媱嫦頷首,又邁開了步子:「走吧。」

宋秋繼續給她引路,心中對這個新來的主事又多了幾分敬意。

甲庫就在府內後院,緊鄰後門的三間庫房。

甲庫內只有位老者,鬚髮皆白,脊背佝僂。

「這位是徐主事,專司甲庫事宜。」宋秋與媱嫦說道,而後便轉向了徐瑋,「徐老,這是我們四處新調任來的主事,媱嫦。」

「哦,久仰。」

徐瑋從桌案後站起身,來到媱嫦跟前兒,眯著眼睛仔細打量她。

半晌,他點點頭:「嗯,有幾分顧帥當年的氣度。」

媱嫦有些驚訝:「您認識家父?」

「認得,自然認得。」徐瑋背著手轉回身,翻開一本藍面冊子,問她,「你要什麼武器?障刀或是弓弩?」

障刀是用於近戰的短刃,以身體為障,最是出其不意;而弓弩卻是遠攻武器。

徐瑋問的是武器,實則卻是在問媱嫦會什麼。

「都要。」媱嫦答。

徐瑋握筆的手一頓,一點墨水滴落到紙上。

他也不去擦拭墨汁,反倒是抬頭看向媱嫦。

媱嫦的嘴角微微上揚,朝他伸出了手。

徐瑋擱下筆,起身去拿了早已給她備好的貼身軟甲和綉止府官服,並她要的弓弩和障刀。

媱嫦接過,還未言謝,懷裡又多了個油紙包。

「這是煙丸,紅的報險,黃的支援。」徐瑋又拿起了筆,在冊子上寫著媱嫦領用的物什。

媱嫦翻開那油紙包,除了紅的和黃的,她還看到了顆黑色的煙丸。

「那黑的呢?」她問。

「黑的是程司丞專用的集結令,黑煙一出,周圍八坊武吏衛尉必得傾巢而出前往支援。」徐瑋頭也不抬的說道。

媱嫦捏著那顆黑煙丸,又看向徐瑋。

宋秋也瞧見了這黑煙丸,她出聲提醒:「徐老,您給錯了。」

徐瑋仍舊沒抬頭,老人家有些不耐煩的揮手趕人:「錯了便錯了,左右是我老頭子眼花頭昏,司丞要罰,我認便是。」

宋秋看向媱嫦。

媱嫦微微一笑,輕聲對徐瑋說:「多謝徐老,我先告辭了。」

徐瑋含糊的應了一聲,並未起身相送。

出了甲庫,宋秋尋了間退室給媱嫦盥洗換衣。

「公子不善力,聖人隆恩,特命軍器署造了黑煙丸給公子,大昭國內隻公子能用。」

宋秋覷著媱嫦的面色輕聲提醒。

媱嫦沒答話,洗了臉又重新梳了頭,換好衣服才轉身對宋秋說:「走吧。」

宋秋見她對自己的提醒全不在意,心中不免有了些許怨懟。

公子心善,這煙丸的罪責最後怕是要被他抗下。

心中氣悶,宋秋的步子都快了幾分。

二人回到大殿,程聿仍舊闔眸端坐在平案後,仿若從未動過。

「給。」媱嫦徑直走到他面前,把那枚黑色煙丸放到了案上。

宋秋看到她的舉動,這才鬆了口氣,臉上卻多了抹羞赧。

程聿連眼睛都沒睜開,隻道:「給了你便收著,也能換得老人家一分心安。」

媱嫦看著他,眉頭微皺。

這人古怪得很。

他敏銳得就像是塞外的孤狼,任何風吹草動都逃不過他的耳朵。

程聿不願在這點小事上浪費心神,他闔著雙眸對媱嫦說:「今日聖人去迦隱寺祈福,申時方能轉回。聖人平素最不喜貓,今日卻在京安城內湧出貓妖言論,你如何看?」

媱嫦拾起那枚黑色煙丸收好,這才回他:「怪力亂神罷了,我從不信妖鬼能殺人。此案詭譎,無非是那不該有的貓尾,尋得貓尾來自何處便是。」

「三個時辰。」程聿睜開了眼睛,他看著媱嫦,緩聲道,「聖人迴鑾之時,此案必得告破。」

明德坊把這案子推給綉止府,自然也不會替他們隱瞞分毫,如若不能在聖人震怒之前尋得真相,綉止府闔府上下都得領罪。

媱嫦有些疲憊似的眯起眼睛:「我來得不巧。」

程聿被她這話逗笑了。

他不常笑,此刻笑起來,倒顯得氣色好了許多。

「我今日身子不適,你與宋秋一道去豐陽坊,查明此案。」程聿呷了口茶,「可行?」

媱嫦並未直言拒絕:「若在元州,一個時辰足矣。」

「京安城有何不可?」

「在元州,無人敢阻我。」

「這般放肆,」程聿放下茶杯,正色道,「綉止府自立衙之日起,上查宗親,下顧百姓,無人敢擋。」

「你現任綉止府四處主事,專司京安城內各色奇案詭事,綉止令出,便是鳳閣鸞台都得答你所問。」

程聿的黑眸落在媱嫦身上,也不知他能否看得清她的模樣。

他問:「如此,三個時辰,可行?」

媱嫦與他對視片刻便轉身向外走去,隻留給他一個字:

「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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