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景山堅定沉穩的聲音飄蕩在整個聚兵關要塞。

至於反叛士兵以及扮作流民的細作，梁景山並沒有提起，顯然在他的心目中，騎兵的價值要遠遠大於前兩者的！

面對著梁景山的勸降，整個聚兵關顯得一片安靜。

但是這些騎兵好像還特別的頭貼，沒有人按照他的吩咐照做，也沒有任何一個話事人站出來回應他的要求。

不過這種尷尬的寂靜，僅僅持續了數息而已，他們很快也就領會到了梁景山那殺伐果斷的一面。

「嗖……」

「砰……」

眼見甕城之中沒有人理會自己的好意，梁景山沖著旁邊的護衛首領揮了揮手，就見一支迅疾的箭鏃頃刻間出現在人群中的一個叛軍頭頂，準確無誤的正中他的眉心，在一片驚悚的眼神之中，直愣愣的砸倒在了地面之上。

不僅甕城之中的困獸們沒有想到，就連在場的其他人也被這乾淨利落的一箭給驚到了，其中當然也包括梁景山的兒子——梁潮。

作為梁景山的兒子，尤其是一直跟隨在他的身邊當值，梁潮平日裏就經常被自己的父親教導，作為一個軍人，尤其是一個將軍，最重要的素質就是殺伐果斷，禁忌婦人之仁、拖泥帶水。

但是，教導終歸只是教導，只有真正的親身經歷過一次，才能深刻的感受到那種心靈上的震撼。

聚兵關的空氣突然間再次安靜了下來，不過這次所謂的安靜已經不再是剛才那種意義上的安靜了，應該說此時的聚兵關要塞之上充斥著一股死寂般的沉靜！

而直到此時，梁潮才終於發現殺一個人，因為所處的場景的不同，所帶來的效果也是完全不一樣的！

比如說，在剛才那種混亂的戰場之上，你殺死一個敵人，大家只會覺得理所當然，沒有人會把這當一回事，因為大家都在拚命地殺敵；但是，隨著戰鬥的結束，在這種萬眾矚目的情況之下，在所有人都以為自己已經安全的情況下，如果你還可以做到毫不猶豫的殺掉一個人，那麼這次殺人所產生的那種震懾性的效果將是無與倫比的！

「怎麼？」

「還不打算投降？」

「難道還妄想著城外那些所謂的步卒來救你們嗎？」

「切……」

梁景山故意回頭瞟了一眼聚兵關外的方向，同時語帶不屑的輕聲說道。

受到這種氛圍的影響，梁潮隨即也跟隨著梁景山的動作下意識的向著外面瞧了一眼。不過這一瞧之下，梁潮卻發現了問題。自從自己這邊的戰鬥結束之後，尤其是外城門的斷龍石砸下之後，那些關外的步卒卻依舊還在原地踏步，一分一毫都沒有向聚兵關要塞前進的樣子。

「不會吧？既然都已經千辛萬苦的來了，怎麼連打都不打就要走呢？」

梁潮下意識的一句調侃的話，頓時引得這個原本寂靜的場面瞬間鼓噪了起來。

這一次梁景山卻是沒有在意，而隨意的站在一邊看著他們的吵鬧。

「怎麼樣？」

「想好了嗎？要不要投降？本將軍的耐心有限，可是已經給過你們機會了，如果不是看在你們還有點血性的話……」

接下來梁景山並沒有說，不過大家也都已經明白了他的意思，也是一臉期待的等待著城下困兵的反應。

「我們可以投降，不過……我的這些弟兄們的安全，你們如何保證？」

此時一個甕聲甕氣的聲音突然響徹在聚兵關要塞的上空，

那種粗狂的聲調頓時引得城牆之上的梁潮一陣注意。

原本由於城牆之上弓箭的壓迫，結陣自保的騎兵們都是雜亂的擠作一團，不注意觀察的話還真的不容易發現，問話之人竟然如此的高大。據梁潮的估計，此人最起碼也要比自己高上一頭，大約身高八尺的樣子，全身粗曠的肌肉再配上一匹優質的高頭大馬，真真是給人一種絕世猛將的感覺。

高頭大漢在問話之後眼看並沒有得到梁景山的回應，不由得臊了個大紅臉，不過隨即看了看自己身後的兄弟，繼續高聲說道：

「此次偷襲事件，我們這些兄弟們的手上不免沾染了一些無辜的鮮血，如果不能保證我們安全的話，投不投降又有什麼意思？」

聽著粗壯男子這好似討價還價般的頹廢話語，城牆之上的梁景山不由好笑的盯著他看了又看，隨即略帶輕蔑的抿嘴一笑，輕聲說道：

「呵……」

「你還真看得起自己！就你們這些騎兵，從始至終一直都處於全面挨打的架勢，就不要往自己的臉上貼金了！」

此時的高頭大漢聽到梁景山用如此輕蔑的語氣來調侃自己的部下，不由氣的火冒三丈，差點就想抄起傢夥跟他大幹一場。不過形勢比人強，尤其是看著城牆之上那密密麻麻的弓箭手，不由得感到自己的氣勢立即矮了一截。

隨即甕聲甕氣的追問道：

「你確定不會在我們投降之後，再故意找茬尋我們的麻煩？」

此時聽到這些話語的梁潮也不由被他的囉嗦給氣笑了，隨即面帶不屑的回懟道：

「如果我們真的想殺你們的話，剛才就可以不聞不問，直接就把你們給全部射殺掉，怎麼可能還在這裏跟你廢話呢？」

頓了一頓之後，梁潮還不由得指著底下的騎兵生氣的怒斥道：

「還有，在跟我們將軍說話之前，你是不是應該先自曝一下家門，也讓我們看一看你到底有沒有資格代表他們說話？要不然你在這裏說了半天，結果毛用都沒有，那我們豈不是被你給耍著玩了嘛？」

城下男子在聽了梁潮的回懟之後，明顯就是一愣，感覺他是應該答應了什麼，但是仔細想想之後，好像又感覺什麼都沒有答應。

至於梁潮語氣中所帶的不屑以及怒斥，他倒是沒有怎麼在意。

如果換做是他以這樣一種簡單的方式大敗了敵軍的話，相信他的表現也一定會比現在梁潮還要囂張呢！

隨即他也就沒有再想太多，而是抬頭看了一眼城牆上的梁潮，隨即轉向梁景山的方向，翻身下馬，鄭重其事的抱拳行了一禮，接著向他正式的表明了自己的身份。

「吾乃燕國遼西郡偏將方五，將軍也可以稱呼我方老五，老五都行。」

感受到方五那語氣之中展現出來的十足的自信以及驕傲，梁景山等人不由得心底會心一笑，不過梁景山卻並沒有選擇接話。而是把這一切都交給了梁潮，由他繼續忽悠道：

「騙鬼呢你？」

「你說你是燕國遼西郡的偏將，那你就是啊？那你說說，你堂堂一個遼西偏將為什麼會偏偏跑到了樂安郡的地界？還膽敢帶兵向著我東海國的邊境要塞發起攻擊？況且你說你是一個偏將，又怎麼會就只有這麼一丁點人馬？你認為我們應該要相信你的鬼話嗎？」

此時的方老五聞聽梁潮的質疑，頓時就是炸了，氣憤的向著梁潮怒吼道：

「我確實就是燕國遼西偏將，這裏的騎兵可都是我的部下，不信你可以向他們任何一人證實！」

說著還用手向著身後的騎兵們比劃了一圈，一副不容爭辯的高傲樣子。

看到那些騎兵們此時也都是一臉堅定的樣子，梁潮他們其實就已經相信了八成，但還是故意跟他杠了起來。

「好了！你說你是，那就是吧！」

「但是你為什麼會出現在樂安郡的地界？還有你怎麼就只有這麼一丁點人馬呢？」

方老五聽到梁潮語氣之中的不屑以及質疑，本來還有心爭辯，不過在聽到他後面的問題，也就沒有心情管那麼多了。

「我們遼西郡在去年的時候就已經徹底失陷了，然後我部又被調到右北平參戰，當時我們還有四千多名將士，不過隨著一年來的廝殺，到後來也就只剩下了三千來人，結果沒想到，在這裏卻足足折損了一大半的弟兄！」

接著還抬頭惡狠狠地瞪了梁潮一眼，好像要把他給吃了一般！

「怎麼？」

「你們無故偷襲我們的聚兵關要塞，結果被我們所擊敗，你還顯得有理了？」

面對著梁潮緊隨而來的質問，方老五也是有些尷尬的低下了頭。

「你們不是正在前線跟戎狄進行廝殺的嗎？怎麼偏偏又跑到了我們這裏呢？」

也許是梁潮前面的質問打擊了方老五的氣焰，隨即他就鬱悶的回答道：

「我也不知道具體是個什麼情況？前幾天我們還在北線作戰呢！突然間就來了一個命令，讓我們到樂安城待命，然後就被莫名其妙的安排到了這裏。」

梁潮聽完之後就是心中一驚，瞬間就聞到了一點不一樣的味道。

「等等……」

「你說你在接到命令之後，卻不知道自己要幹什麼？然後你就巴巴的來到這裏，再接著就是莫名其妙的偷襲了我們？你是說你們的頂頭上司都是一群沒有腦子的貨色，還是說我們看起來比較好騙？隨隨便便就想矇混過關？」

樂安郡官府就算再厲害，再權擎朝野！也不可能把正與戎狄戰鬥的主戰部隊隨意的抽調過來進行揮霍的吧？

除非這裏面牽扯著一些重大的關係，但是從今天他們快速突襲時所表現出來的那份血性以及被包圍之後的那種堅定的神情來看，顯然，方老五他們確實是一支強大的騎兵部隊。

感覺到被騙的梁潮根本就沒有請示梁景山什麼，隨即就把右手高高舉起，城牆上的弓箭手們也都隨著梁潮舉起的右手又一次拉弓指向了方老五等人。

方老五眼見梁潮出爾反爾，竟然打算直接下死手，頓時就急了！

如果他們當初沒有選擇跟梁潮他們搭話，從一開始就強硬到底，那麼現在就不會有什麼太大的問題，死了也就死了，沒有什麼大不了的！

但是，壞就壞在他們已經放棄了死戰到底的決心，在跟梁潮他們搭話之後，所有人在生的希望面前，已經放棄了決死的念頭。

現在突然發現梁潮要對他們下死手，方老五他們當然急了！

忙不迭的，幾乎所有人，包括之前叛變的那些人都跟著叫嚷了起來，一時間整個場面，七嘴八舌亂七八糟的，反正梁潮是一句話都沒有聽清。

「閉嘴！」

梁潮不由得大吼一聲，頃刻間，聚兵關又重新陷入了寂靜當中，只見梁潮下巴一點方老五，示意他來繼續回答。

「我之前跟隨的遼西郡太守在遼西失守時戰死了，現在樂安郡都尉的手下任職，他讓我來，我不來也不行啊！」

「哦？」

「樂安郡都尉？他是誰？怎麼會有這麼大的權利？」

梁潮還是覺得有點不對勁，所以繼續追問道。

「他是燕國國君的侄子，權利當然大了！」

方老五面帶不屑的哼了一句。

「怪不得呢？那他是什麼時候到達的右北平戰場？還是說他一直都在那裏？」

「一年半前，怎麼了？」

方老五不明白梁潮為什麼突然間會問出這樣的一個問題，但他還是耿直的回答道。

梁潮聽完之後，立即震驚的跟梁景山以及李秀章兩人對視了一眼。

果然如此，從一開始，燕國就在打著聚兵關要塞的主意，現在一看不能輕易地拿下這裏，隨即就又縮了回去，根本就沒有在乎方老五等人的死活。

梁景山還是沒有說話，只是示意梁潮繼續，他也想看看自己的兒子具體要怎麼處理這些降兵？

此時的梁潮已經回過神來，以一種異樣的眼神盯著方老五，直把他給盯的渾身發毛，慌亂之中眼神不由自主的四處躲閃。

「方老五……」

「你是不是跟這位國主侄子的關係不太好？或者是你得罪過他？」

「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