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也沒機會。

德威特吃完了也沒離開餐桌，他耐心地等到赫敏離開——誰能想到赫敏是和室友一起走的呢？這下再遲鈍也要意識到赫敏的表現與假期前不同了，但是為什麼呢？德威特覺得臉有點熱，嘴有點乾，莫名的情緒像帶刺的煙霧一樣縈繞在心口，帶來一陣又一陣微不足道但是密集的瘙癢或者刺痛。

有一瞬間他想衝上去攔住赫敏，但是那樣不是很好——攔住了說什麼呢？說「好久不見，我這兒有個違反校規的計劃來邀請你，你可一定要加入」？這太離譜了，德威特都覺得這種說法有大問題。

再等等，等到回休息室，按照往常的習慣，赫敏總會看會兒書……但是今天又例外了，赫敏直接回了女生宿舍。

一直陪在德威特旁邊的雙胞胎也品出來不對味兒了，他們照顧著德威特的感受，視雙方的友誼深淺，在這種私密性較高的話題上邁出一小步：「你們……是不是有矛盾了？」

「沒有。」德威特聲音比往常大了一些，語速又快又急。

「你想一想？」雙胞胎熱心地提出方案。

德威特有些煩躁，他一籌莫展，覺得有情緒要宣洩，但他也清醒地知道雙胞胎是一片好意，決不能遷怒於無關者，於是他的語調都正常了一些，只是還有點低沉，說：「我不知道。」

「或許她室友知道點？」喬治說：「我看她和室友關係不差。」

「赫敏的室友？」德威特以一種帶著躁鬱的語氣質疑一個看起來無知的問題，好像喬治提出的建議是什麼不現實的想法似的，但他隻說了一半就覺得不大合適說下去，住了口。

忽然德威特意識到自己的想法出了問題，他發覺自己思考問題的方式變得彆扭又幼稚，為什麼要一直迴避？他一時半會也想不明白這個問題，真正妥當且合適的辦法不就是——溝通嗎？

「明天再說吧，」德威特要回宿舍了。

「那今天晚上……」弗雷德剛開了個頭，喬治就錘了他肩膀一拳，小聲說：「都這樣了還……」

「繼續吧，」德威特輕飄飄地說：「我和別人的關係再怎麼樣，都不能影響到正在忙的事兒吧？」

有這個想法是好的，但當晚上雙胞胎拿出活點地圖的時候，他們注意到在校醫院待了一個聖誕節假期的費爾奇動了，他和他的貓重新活躍在城堡裡，一層樓一層樓地巡視。

「看來養病這幾天費爾奇的腿上都生鏽長毛了，」弗雷德拉著臉抱怨：「今天晚上要加倍把沒走過的路補回來。」

「那就回去吧？」羅恩機智地說：「隱身衣也不夠五個人用。」

哈利也在一邊點頭，因為明天就要上課了，除了魔法史課，沒人敢在課堂上睡覺——就算是最好說話的弗立維教授，也不會允許自己課上的學生違紀。

「還剩最後一部分魔文沒有處理，」德威特說：「白天我們不方便去——你們回去吧，今天晚上我想辦法把剩下的遺漏全部抄下來，白天的時候再研究。」

「那不行，」雙胞胎說：「我們可不會讓你一個人擔風險幹活。」

羅恩也說——雖然他看起來不大情願：「是的，這也是我想乾的事，就算沒辦法出力……」

哈利說：「我們可以陪著？」

「沒必要沒必要，好意心領了，」德威特翻了翻手裏的一遝羊皮紙說：「同甘共苦的情誼我收下了，但是這幾天確實夠累的，最後一天了，

我一個人就能辦完，逃起來也更方便，大家一起反而麻煩。」

「那地圖先給你。」雙胞胎沒多少猶豫。

「還有隱身衣，」哈利一咬牙也跟上：「千萬別像我一樣忘拿了。」

剩下羅恩腦子一熱說：「我給你放哨！到時候費爾奇來了我把他引走。」

「回去吧回去吧，」德威特站在休息室門口把他們推回去，當然地圖和隱身衣都暫且借用了：「很好，我很感動，好朋友，你們都是好人，有地圖和隱身衣肯定沒問題。」

德威特一個人走出了格蘭芬多公共休息室，他披上了隱身衣——這是和嗑藥劑截然不同的感受，所有藥劑都會帶來直觀的體感上的異樣，而隱身衣不同，讓他有了種與虛無合二為一的自由。

這麼看來隱身似乎不只能用於戰鬥，還能用於不能說的方面。

德威特很快來到厄裡斯魔鏡所處的廢棄教室，與整個聖誕節假期中一樣，這裏還有一個看不見的人，反而因為沒了多餘的聲音干擾，德威特聽得更清了——那是有點渾濁的、又有點衰老的悠長呼吸。

但德威特仍舊沒有輕舉妄動，他仍舊裝作一無所知的狀態，站在鏡子前——他想再看看，最後再看一眼——同時他心裏也在譴責自己——瞧瞧你瞧瞧你，還看不起別人，你也是個聽了別人的描述，就渴望沒經歷過事物的跟風鬼。

是誰說過？在自己面前提過的人太多了——赫敏說過她的父母，雙胞胎也提到過他們的父母，沒名字的室友會收到父母寄來的小禮物。而德威特除了冰冷的金加隆，什麼也沒有。所以一個完整的家到底是什麼樣？他很希望過去的懷特夫人，現在的弗萊婭·費埃爾能給自己一個答案，但他又不能放鬆對那女人的控制，所以渴望又能怎麼樣？德威特雖然有時候情緒會比較古怪，容易失控，喜歡生氣，但他能理智地意識到自己該怎麼做。

他再度看向厄裡斯魔鏡。

鏡子裏的德威特還是個小孩子，他住在一個溫暖的小屋，身邊有兩個看不清臉的大人——親生父母什麼樣他已經忘了，不過偶爾會有幻視一樣的錯覺，把鏡子裏「母親」的臉看成費埃爾女士。鏡子裏的自己笑得很開心，這發自內心的笑容反而讓鏡子外的德威特覺得面目可憎——小鬼啊，你在笑什麼呢？只是兩個人的陪伴就讓你這麼開心嗎？

擊敗了神諭者，抵抗了虛空，無私地將秘源這屬於世界的力量分給每個人，德威特以為自己能看到的是場面更大的東西，沒想到自己看到的也是一個完整的家。

偏偏他還沒辦法說，因為現在他是有一個母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