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德門城門樓上，徐文璧額頭已經佈滿汗水，局面的直轉而下讓他措手不及。

「預備隊呢？派預備隊上來，前面快頂不住了！」

城牆的寬度雖然可供兩馬並行，然而面對不會恐懼、不知疲憊，如潮水般湧來的瘋狂大軍，即便勛貴們的親衛再如何精銳，依然不斷有人倒下。

已經有勛貴受不了這種精神上的折磨，開始往城下逃跑了，有第一個就會有第二個，徐文璧知道，要不了多久，逃跑就會成雪崩之勢難以阻止，而南京外城將會失守！

不行，得拚命了！

徐文璧抹了把汗，眼看著又一名盾兵倒下，咬了咬牙，抽出佩劍大吼一聲，迎著敵人沖了上去，用自己堵住陣型的缺口！

受到徐文璧身先士卒的行為激勵，親衛們爆發出了超乎尋常的戰鬥力，竟頂著敵人的進攻生生將陣型穩了下來。

還未等徐文璧喘口氣，敵人似乎也發現了他是「主帥」，不計代價向他這裏衝來，使得他左支右絀，險象環生。

在城下觀察操控的巨蛛絡新婦，三對複眼中閃過一絲凶光，要不是能力操控的數量有上限，豈能容這些明人抵抗到現在？

蛛爪輕輕揮舞，將大部分傀儡調集到徐文璧所在方向，只要斬除明人的指揮官，就能輕鬆瓦解他們的意志！

三隻傀儡以大部隊為掩護，悄悄脫離了進攻隊伍，沿著牆垛攀爬，趁徐文璧不注意時，其中兩隻突然躍出，從半空向他撲來。

雖然親衛眼疾手快，在千鈞一髮之際撞開了徐文璧，讓偷襲的攻擊沒有直接擊中他的要害，可依舊讓其右手受了抓傷，「噹啷」一聲，徐文璧佩劍落地，捂著受傷的右手跌靠在牆壁邊大口喘氣。

此時，之前繞到了另一邊的第三隻傀儡突兀出現，張大嘴巴向徐文璧喉嚨咬來，而親衛們已經來不及阻擋！

完了，我徐文璧看來今天要死在這裏了！失去了武器的徐文璧閉上眼睛，等待最終時刻的來臨。

預想之中的撕咬沒有落到身上，徐文璧疑惑地睜開眼，一個小小的身影擋在他的身前，正將一把匕首賣力地刺入襲擊者的下顎！

程翠兒！

她的小臉因為用力而脹得通紅，害怕的淚水從眼睛裏簌簌流下，身體也微微顫抖，然而持握匕首的小手卻是那麼堅定。

這一幕落在徐文璧眼中，成為了他這一生刻骨銘心的記憶。

掙扎著起身，徐文璧推開已經斷氣的傀儡，將程翠兒手中的匕首奪下，以免她在情緒激動中傷及自身，把她拉到安全的角落護在身後，徐文璧開口問道：

「你怎麼來了？這裏很危險！」

語氣中有責備，但更多的是感激，沒想到救了自己一命的居然是這個小姑娘。

「我和詩音姐來幫你打壞人！」

「胡鬧！現在是打仗！你們一個婦人一個孩童，不好好待在家裏，亂跑什麼！」徐文璧一聽林詩音也來了，心裏更慌了，萬一這兩個祖宗有個什麼閃失，秦兄弟那邊怎麼交待啊！

「怎麼胡鬧了，我剛剛不是救了你麽？」程翠兒撅起嘴，不服氣道。

徐文璧一時語塞。

正此時，一串鈴聲響起，身著紅裙的林零出現在城頭，為了行動方便，她將裙子的兩邊撕開，光潔修長的雙腿若隱若現。

而她皓月般的手腕上系著一根紅繩，上面串著兩隻精緻小巧的金色鈴鐺，正隨著林零的動作發出動聽的旋律。

林零一邊舞動手腕上的鈴鐺，

讓其發出有節奏的聲響，一邊向著城樓最高處行去。

在她行進的路線中，所有阻礙通行的傀儡紛紛停下動作，眼神從瘋狂到掙扎，最後變為獃滯迷茫，像是被艦船劈開的波浪一般，向兩邊倒伏下去。

鈴聲向著最高處而去，林零站在全場最高點，她的舞姿能讓敵我雙方一覽無餘。

她每一次的擺臂、每一次的提腿，她的一顰一笑，都有著攝人心魄的魅力。

瘋狂遭到了壓製，林零用手腕上的金鈴作節拍，輕啟朱唇，娓娓唱道：

「昨天，今天，過去，不再回來（注1）

紅顏，落下，色彩，變蒼白

從前直到現在，愛還在

願去等你漂泊，白雲外

痛愛，讓人悲哀

在世上，命運不能更改...」

時而翩若驚鴻，時而宛若遊龍，如飛天攬月，如飄渺天仙。

歌聲、鈴聲、舞姿，三者渾然天成，覆蓋了整個戰場。

城牆上那些被絡新婦操控的士卒們，在這夢幻般的表演中漸漸找回了自我，擺脫了控制，而城下那兩千做蜘蛛狀伏地的明軍亦受到了影響。

他們瘋狂扭動身體，一根根無形的蛛絲被從他們身體中排斥出來。由於軀體扭曲嚴重，加上束縛他們同時也是維繫著他們生命的蛛絲被排斥出去後，這兩千明軍伴著美妙的歌聲，掛著安詳的笑容，停止了呼吸。

唯有指揮杜充，由於血氣旺盛於常人，還保有一口氣在，但他知道自己已經救不活了。

即便如此，他依然掙扎著運起全身氣力，艱難控制扭曲的右手，摸向腰間佩刀。

他要為自己和兩千弟兄們，向操控他們的倭寇討一個公道！哪怕只能揮出一刀！

平田三郎化身的巨蛛絡新婦此刻在林零的歌聲中瘋狂扭動身軀，那天籟般的歌聲對他來說就像是遇到天敵一般克制它的能力，他人耳中美妙無比的聲音，對他來說卻像是世間最猛烈的毒藥！

巨蛛背上那貌似女人的東西，此刻已經氣竅流血，正瘋狂地用雙手捂住耳朵，但即便如此卻依然阻止不了那鈴聲的鑽入。

彷彿有人在它的腦中掄起大鎚狂砸一通，劇烈的疼痛使得它根本無法平靜下來，這痛苦輻射到了身下的巨蛛怪物，八隻粗長的蛛腿毫無規則地胡亂蹦躂，疼痛到了極處時，絡新婦仰頭髮出無聲的尖叫，想以此來宣洩和分散疼痛。

就在此時，一抹雪亮的刀光劃過她的脖頸，給她帶去了解脫。

巨大的蛛身轟然翻轉，八隻長長的節肢蜷曲朝天。

「殺敵者！大明遊擊參將杜充！」

用盡最後的力氣報出名號，杜充心滿意足地合上了雙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