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話怎講？」徐文璧不解道。

「高新鄭視此次封貢之事為其復出以來最重要的政績，絕不允許任何人阻礙。而其身兼吏部天官之職，以察舉之名，將監察禦史葉夢熊罷黜出京，此舉反而激起了朝中的逆反，使許多之前秉持中立態度的官員倒向了反對封貢一派。」

「現在的情形是因為反對而反對。昨日朝會你也見了，高新鄭一派佔據多數，年後若是舉行廷議，封貢之議多半還是會通過的。」

「元輔的意思是？」徐文璧雖然已經不是官場小白，但論心眼子哪裏比得上內鬥技能點滿的文官集團。

李春芳苦笑一聲，耐心向徐文璧做起了解釋：「這些中間派官員大多是老夫的門生，他們知道高新鄭一旦在封貢之事上立下大功，必會覬覦我身下的位置，想方設法趕我下台。」

有趙貞吉前車之鑒，此乃顯而易見之事。

李春芳放下茶盞，起身走至窗邊，望著窗外沉沉的夜色和冬日裏蕭瑟的遠景，輕嘆一聲：

「老夫並非貪戀權位之人，他高新鄭也好，張江陵也罷，哪一個論能力都要強過老夫十倍，只要於國有利，首輔之位拿去便是。」

「只是這二人同樣恃才傲物，剛愎自用，消滅不了不同的政見，就消滅有不同政見的人。自從高拱復出以來，有多少官員被他排擠出京，動輒免官罷黜？以後若是他倒台，下任首輔又會不論緣由，只要被他罷黜的官員便起複，只要支持他的人便排擠，如此循環，國朝豈能久乎？」

說得激動了，李春芳停下喘了幾口氣，才繼續說道：「要知治大國如烹小鮮，首輔之責，最要緊的便是調劑陰陽啊。」

話題牽扯到當朝幾位閣老，徐文璧不好接茬，只能沉默不語。

李春芳對他的反應也在意料之中，並不見怪。

「至於今日為何約國公前來？一方面老夫這首輔之位，恐怕也做不了幾天，沒有那些文武之防，隻常常聽說定國公徐文璧曾經單人守南京的壯舉，想當面一睹你的風采，親近親近。」

『其實不是我一個人守的。』

不知道為什麼，那次守城事件之後，除了自己和程翠兒以外，其他人對當時的場面集體模糊，唯獨記得他徐文璧曾親自上城樓，身先士卒大戰倭寇。

搞得那幾年嘉靖帝看他的眼神都很奇怪，一直不肯給他掌五軍的職權，直到隆慶二年正式襲爵後，才獲得了京城五軍都督府中的中軍都督府指揮權。

「這二來嘛，年後朝會第一件事便是廷議，我觀聖上意思，是支持給俺答封王的，而高拱的人，這幾日裏一直在串聯，基本已成定局。

「咱們這聖上啊，向來喜歡熱鬧，宮中已經放出了風聲，聖上想要招待俺答進京，與其孫把漢那吉一同賞上元花燈，以彰顯我華夏盛世，到時候京城裏魚龍混雜，我擔心倒拱一派會有所動作，國公掌中軍都督府事，要早做提防。」

『這裏面居然還有我的事？』徐文璧皺眉，仔細思索李春芳的話，發現也並非毫無可能，若是倒拱一派喪心病狂在上元節刺殺俺答，哪怕俺答與把漢那吉二者殺其一，都能成功攪黃高拱的封貢算盤，讓他變成一個天大的笑柄，再也沒有資格爭奪首輔之位。

只是，真有人會為了爭權，如此不顧國家大義嗎？

「千萬不要高估官場中人的底線，這是我這幾十年宦海生涯得到的經驗。」李春芳拍拍徐文璧的肩膀，結束了這次交談。

直到坐上回府的馬車，徐文璧依舊在想著李春芳的話，心裏頭沉甸甸的。

他回想起了當初，南京城下蜂擁而出又狼狽逃跑的騎兵隊伍，那些為了搶功勞，絲毫不顧大局的人。

「喂，你是不是不認識路啊？」

「我也是第一次來明朝的京城，哪裏知道給我們扔到哪個犄角旮旯裡來了！」

柳香蓮嫌棄的看了一眼打扮成風流才子模樣的商力，大冬天還打個摺扇，不冷嗎？

街角一群奇怪的人正在爭吵，正是前來團建的戰鬥組第十一小隊的眾人，他們這次假期時間充裕，可以自由選擇到達時間。

因為第二玥想看還沒有禁燃時候的除夕煙火，大家選擇進入時間為除夕，等過完上元節後回再結束旅程。

雖然是複製的時空，沒有那麼多的束縛，但為了更好的體驗「民俗文化」，眾人還是裝扮了一番，其中商力最為騷包，打扮成了一名才子，可他的氣質與「才子」實在不搭，反而像是一名採花賊。

秦陽還是和林零做商賈夫妻打扮，陸家兄弟扮成了他倆的家丁，第二玥是丫鬟打扮，而邱樂和柳香蓮，因為身高的緣故，只能扮做孩童。

邱樂倒是無所謂，只是覺得沒有電子設備的古代，實在沒有什麼感興趣的東西。

而柳香蓮十分不滿意自己那麼大一個隊長只能當個孩童，在到了這裏後一直對眾人橫挑鼻子豎挑眼，這不，又和商力懟了起來。

因為秦陽接受了林零的建議，提前給同伴們打了預防針，所以本來只是度假的他們，還是帶上了各自的兵器，只不過為免太過驚世駭俗，用布包裹著隱蔽攜帶。

馬車軲轆向前，徐文璧鬼使神差的掀起了車簾。

「那...那是！」視線剛剛瞟到那群在街角吵吵嚷嚷的人處，徐文璧雙眼便猛的瞪圓！

「停車！」

「籲~」車夫猛勒韁繩，在馬蹄凌空之前，堪堪停下了馬車。

徐文璧還未等隨行侍衛前來詢問，便急匆匆跳下了馬車，沖著街角奔去！

那個身影！那個樣貌！還有他身旁的女子！不會錯的，十五年來每當和夫人談起，便會心潮澎湃的故事之中，那最最耀眼的主角——秦陽！

他們！又回來了！

徐文璧皺紋漸生的眼角不知不覺間泛起了淚花，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讓他差點被石子絆倒。

那是他早已逝去的青春，和無法忘卻的記憶！

「秦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