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穀雨的話，陳識默然無語。

他是遵守規矩的拳師，當年發過守秘誓言，一生所傳不得超過兩人。

所以他北上參加比賽，開武館，都只是為了讓詠春拳揚名。

但既然在津門開武館需要教真功夫，他又何必開武館？

可是不開武館，隻憑國術大賽就能揚名？

草莽之中有的是臥虎藏龍之輩，所謂山外有山，人外有人，誰能保證他陳識就一定能奪冠？

不能奪冠，如何揚名？

一時間，陳識陷入糾結當中。

「陳先生，倒也不急於下決定，我帶你去一個地方，如何？」穀雨微笑著說道。

「聽你的。」陳識點頭。

於是穀雨帶著陳識來到了那家洋人俱樂部，和他一起欣賞了白俄舞女的曼妙舞姿。

果然，陳識的臉色也沉了下來。

休息的時候，穀雨笑道：「當年我來津門想開無關，當初的武行頭牌鄭山傲前輩，也帶我過來看白俄女人跳舞，你知道他說了什麼嗎？」

「他說什麼？」

「他們大腿肌肉運用之妙，近乎拳理，如果我們不教真的，洋人早晚會研究出來，我們的子孫遲早要在國術方面挨打。你知道我是怎麼回答的嗎？」穀雨看向陳識。

「谷先生怎麼回答的？」陳識也很好奇。

「我說，洋人早就研究出來了，在拳腳上我們子孫之所以還沒有挨打，那是因為他們的拳師都在打商業擂台賽，贏一次賺多少錢的那種。為了取勝，為了賺錢，他們會想盡辦法的鑽研各種拳術的道理。」

說到這裡，穀雨看向陳識：「就算你不教真的，只要你揮過拳頭，施展過武功，就有可能被人記下來，就會有人研究出你拳術的終極奧義，天下能人輩出，你覺得真要是有人研究詠春拳，你藏得再嚴實，能藏得住嗎？」

「谷先生是勸我違背誓言，教真的武功。」陳識瞅著雪茄，微微皺眉。

「不，我只是再和你說世道，並沒有強迫你的意思。」穀雨嘆道：「我在想，聽聞佛山武功第一人葉問家資豪富，整條街都是他家的，可是如果東洋鬼子全面侵華，把南粵都給佔了，葉問沒了房子，沒了錢，他就算跑到安全的地方，除了教拳賺錢，他怎麼養活家人呢？」

說到這裡，穀雨道：「陳先生，教不教真的，取決於你，但津門武行的行情就是這樣，你不教真功夫，弟子們就會砸館！」

「你好好考慮一下吧，三天后起士林西餐廳見，不管你開不開武館，南派拳師北上津門，我們總會好好招待。」

說道這裡，穀雨便要起身離開。

「谷先生，我聽說在津門開武館還有一個老規矩，打過八家武館，就可以在津門立足。」陳識緩緩說道。

「呵呵，這是多少年的老規矩了？早就沒人這麼幹了！且不說至今沒有打過五家，而且這麼乾，就更開不成武館。」穀雨微微一笑：「現在津門武館有五十八家，各地身懷絕藝的拳師入過江之鯽，可沒有一家是選擇連踢八家武館的，你知道為什麼嗎？」

「谷先生請講。」

「江湖不只是打打殺殺，還有人情世故。」穀雨站起身來，走了兩步又回過頭來：「你不好好參加比賽，去踢人家武館，被你踢了的武館能容你？更何況是八家？」

「對了，以前津門武館十九家，現在津門武館五十八家，你得踢過二十九家才行！你覺得你能打破這個規矩？」

穀雨說道這裡，又留下一句：「三天后起士林見。」便轉身離開了。

實話實說，穀雨當然希望陳識這位詠春拳高手教真的。

津門多一種拳術，就多一分見識。

多一分見識，學武的人就多一點。

那麼數年後的中原大地，手裡只有大刀長矛的遊擊隊員，就可能多一種殺敵的本領。

但是他也知道對方性子很堅定，思考了三天三夜的結果也依舊是北上揚名，不教真的。

那盡到津門武行當家人的義務就行了。

……

三天后，整整三天三夜沒合眼的陳識坐在起士林裡面，對穀雨道：「我想過了，參加大賽，揚名，開武館，教真的！」

「既然你舉行一定，不教真的……等等，你要教真的？」穀雨差點繞不回來。

「對，我會教真的。」

「那好！」穀雨點點頭，「能有南方拳師北上津門開武館，傳播拳術，這是我們津門武行的榮幸！我預祝你國術大賽能勇奪冠軍！」

就這樣，陳識在津門住了下來。

他租了一個小院，每日專心練拳。

出於東道主的義務，穀雨也時常邀請他來定西武館交流武學，請他點評弟子們的武功。

還帶著他一起拜訪津門武術界的大人物。

三個月後，穀雨再次從西北返回津門之後，第三屆津門國術大賽開幕了。

這一次參與的各地拳師比第二屆多了一倍，不僅天南地北的國內拳師來了不少，連倭國、泰國、緬甸等國也來了不少高手。

甚至還來了一個精通巴西柔術的大鼻子洋人。

因此大賽的時間也延長了一個月。

這段時間，整個津門都陷入癲狂狀態，每天都能看見那些一流的拳師互相較量。

最終經過一個多月的角逐，陳識殺入中年組的拳腳、器械兩項分賽的總決賽。

陳識在中年拳腳組的對手是燕子門的李雲飛，中年器械組的對手是秦安殼子棍的高雲定。

雖然無論李雲飛還是高雲定，在自家武學上都有驚人的造詣，但陳識在南洋海上漂泊了十三年，武功、見識、經驗，乃至臨敵應變都處於巔峰，最終以詠春拳擊敗李雲飛，以六點半棍擊敗了高雲定，一舉奪得兩項冠軍，為津門國術大賽舉辦以來第一人！

在頒獎典禮上，面對《大公報》、《益世報》、《津門商報》、《新津門報》的聯合採訪，陳識激動的表示：「津門是武術之都，津門人包容，我願意在津門傳授詠春拳，做南拳北傳的開路先鋒！」

遠在奉天的宮寶森聽到消息，心神激動，當即發來電報，祝賀津門國術大賽圓滿結束的同時，還表示願來津門，親眼見證詠春拳武館開業！

消息傳開，津門轟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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