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鹿老師，看什麼呢，跟我上來吧，你要看的畫在上面。」樓伊沒注意到鹿潞陸的反應，沿著坡道走了半圈才看到鹿潞陸仰著頭站在原地一直沒動。

「哦，好的，來了。」鹿潞陸回過神來，快步跟上。

藏書閣內的步道有些類似紐約中央公園邊古根海姆博物館的螺旋步道，只是這裡到底面積小了一些，所以坡道和階梯交替著出現。

拾級而上，鹿潞陸注意到中控區域的底層中心放著一個蒲團。

樓伊站在一層半的一處台階上等著鹿潞陸走來，也注意到了鹿潞陸的目光，當即解釋道：

「那裡是爸爸的專屬位置，他每天都要抽出一段時間坐在那裡冥想，明明家裡有專門的冥想室。」

鹿潞陸若有所思地盯著那個蒲團看了一會，突然一個激靈立刻抬頭，差點沒扭到脖子。

腦海中的接引殿虛影只是微微一顫早就恢復了沉寂，不靜下心來根本就感應不到它的存在，同樣的，半空中那幅略微晃蕩的畫也漸漸停息下來，還好鹿潞陸抬頭的及時，現在還有輕微的晃動幅度，鹿潞陸憑藉出色的視力強行鎖定了這幅畫的位置。

見鹿潞陸走了上來，樓伊又往上走了半層，才看到他仰著頭以一種非常奇怪的姿勢摸著扶手緩緩上行，她也順著抬頭往上看，一幅幅畫和懸線錯落有致的分佈在半空中，安安靜靜，沒有絲毫異樣。

再往上走了兩圈，剛好在那幅畫差不多平行的位置，樓伊停了下來，抽出了邊上畫架格子裡其中一個捲軸並招呼道：

「就是這，這塊區域都是花草植物的畫。」

鹿潞陸轉了轉有些發酸的脖子，接過樓伊遞來的畫展開看，耳邊傳來樓伊輕聲細語的講解：

「這幅畫是齊白石的《風中牡丹》，是真跡噢，在我們家也算是比較頂尖的藏品了，媽媽在我很小的時候就經常拿出來給我欣賞，小時候看不懂，看多了後也喜歡上了。」

齊老一生畫過許多牡丹，只見這幅畫左側寫著【九十七歲白石】六個大字，竟然是齊老的封筆之作。

整幅畫只有紅黃黑三色，並沒有枝條脈絡，只是用斜向右下的線條或色塊組成了紅裡透黃的花朵和黑色狂放的葉片部分，與鹿潞陸曾經在書上看到過的早期作品都不相同，不知道是齊老晚年手不穩的原因，還是改變了畫風。

粗看之下以為是隨手的塗鴉，細看之下卻能從中品出許多意蘊，好像透過畫面看到畫外有一陣狂風吹過，牡丹的葉與花瓣在風中不斷抖動，沒有花梗，但又頑強的保持著盛開的姿態，花葉舞動著波浪般的韻律，絢麗的色彩，靈動的姿態，洋溢著燦爛而又濃鬱的生命力。

「這麼好的作品你們不掛出去就捲起來放在這裡積灰嗎？」鹿潞陸震驚問道。

樓伊倒是有些無所謂的回答道：

「外面那些可能沒有齊老這麼有名，但價值也都不遜於這幅哦，有專家設計過的，這幅畫在我們家裡沒找到特別合適的位置擺放。」

鹿潞陸只能默默感慨有錢真好，但這些話無法讓他與他的夢境結合，因此驚嘆過後卻並沒有那麼感興趣，小心翼翼的交還給樓伊後，看向中間懸掛著的一些畫卷，找尋起剛才晃動的那幅。

還沒鎖定那幅畫，鹿潞陸被中間掛著的這些畫上的內容給驚呆了，剛才一路走上來只顧著抬頭盯著那一幅畫看，沒有留意到底展示的什麼，現在看過去，滿眼雜亂無章的線條，

與剛剛才看過的名畫形成強烈的反差，讓鹿潞陸一時失語。

樓伊見他對自己挑選的畫興趣不大，轉而去看中間那些畫，嘟了嘟嘴後還是稱職的解說起來：

「這些掛著的畫都是爸爸特地挑選出來的，最開始我和媽媽也都很不理解，但看多了，確實發現這些畫不一般，尤其當他們都放在一起後，每次看都能有不同的感悟。之前小鹿老師練筆時我說看到過類似的畫，就是這些掛起來的了，別人可能不懂，但我是真的能欣賞小鹿老師你的畫技的。」

鹿潞陸定睛看著，面前懸掛著的一幅幅都是由看著毫無邏輯的線條組成的偏抽象的畫，甚至有些就跟他的線稿差不多，乍一看簡直就是小學生塗鴉，但近距離細看後，就是有一種莫名的韻味。

而令人稱奇的是，這麼多同類型的抽象畫一同擺放在這裡，彷彿彼此之間互相共鳴交流一般，那種神秘的韻味匯聚成一股淡淡卻又強烈的氣勢，正是鹿潞陸在開門時感受到神清氣爽的來源。

那幅晃動過的畫在這些畫的正中間，鹿潞陸的視線需要跨過許多其他的畫才能看清上面的內容，在視線移動中，面前近處一幅畫左上角的【九十八歲白石】六個大字又吸引了鹿潞陸的注意力。

鹿潞陸指著這幅畫扭頭問道：

「怎麼還有九十八歲的畫作？齊老最後一幅畫不就是剛才那幅《風中牡丹》嗎？這幅又是什麼？這畫的，是…葫蘆嗎？」

樓伊順著手指看去，只見畫面上幾條長長的墨跡靈動而自然，似乎是將畫卷豎起來，在頂上點了墨後由宣紙上的紋路和重力自然生成的痕跡。

幾條墨跡之間，畫面上端，是三大團黃色的塗鴉，背後襯著一些淺灰色的墨團，上面的色團比下面略小，每個色塊上端尖，中間胖，底下又收攏，看著有葫蘆的影子。

樓伊也有些驚訝，似乎之前從來沒注意過這裡也有一副齊白石的真跡在，皺眉回憶之下才想起來：

「是了，應該是就是那幅《葫蘆》，是齊老真正的絕筆，爸爸畫了很高的價格買回來，那天我記得爸媽還吵架了，之後沒在家裡看到過，還以為被媽媽處理掉了，沒想到就掛在這裡啊。」說著還指了指剛才拿出牡丹圖的書架，「不知道為什麼，爸爸特別喜歡買齊老九十歲以後的畫作，這一格裡放著的都是。」

鹿潞陸這次是真的長見識了，真是沒想到齊老也有畫的略微抽象的一天。

難道所有藝術的終點都是抽象嗎？

再欣賞了幾眼後，鹿潞陸終於是看清了那幅晃動的畫上的內容。

同樣雜亂的線條，彷彿只是一個不會畫畫的人隨手塗鴉，但在一堆線條中間，突兀的畫著一朵淡紅色類似玫瑰的花，栩栩如生，晶瑩剔透，彷彿透著光。

「這…與我夢遊時候畫的花好像…」鹿潞陸心想，這還是第一次看到和他夢遊時畫風類似的作品。

緊接著，鹿潞陸瞳孔一縮，在這樣的距離下，他隱約看到襯著花朵的雜亂線條，似乎組成了一個建築的下半截。

像是有意無意間勾勒出了剛踏出花海時，看到的那個高不見頂的接引殿正面的輪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