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嘆一口氣後，鹿潞陸拿起最上面那份文檔拆開。

正是媽媽出事當天的報案記錄，顯然是王警官細心的把這份最關鍵的文件挑選出來留在最上方。

再看下面的一大疊文件，全都是按時間順序擺放的。

在心底默默道了聲謝後，鹿潞陸抽出了兩張A4紙。

是的，當年最初的報案記錄裡，只有薄薄的兩張紙。

【2000年9月12日，20點，報案人：鹿弘，類別：人員失蹤】

這短短的一行字瞬間就把鹿潞陸的思緒拉回12年前那個秋天。

剛上一年級，還懵懵懂懂沒有適應學校環境的小鹿潞陸，那天放學前學習了什麼叫中秋節，他牢牢的記住了這個節日的含義：闔家團圓。

那天他在學校門口的託管班裏等了很久，等到其他小朋友都被爸爸媽媽接走。

急著下班回去照顧自己小孩的託管班阿姨打了好幾個電話，小鹿潞陸並沒有感受到她們不耐煩的眼神，也理解不了阿姨掛斷電話後眼裏的心疼。

他只是在想：「爸爸媽媽去哪了，為什麼沒來接我。」

所以當快八點半的時候，當時腿腳還很利索的爺爺奶奶一起出現在託管班門口時，小鹿潞陸看都沒看爺爺手上拿著的他平時最喜歡吃的糖葫蘆，直接跑進奶奶的懷裏帶著哭腔問道：

「阿嬤，爸爸媽媽去哪了，爸爸媽媽是不是不要我了…」

然後他摩挲著淚眼抬頭看著外婆，等待著外婆的否認和安慰。

然而，奶奶只是嘆了口氣，把小鹿潞陸抱得更緊了：

「囡囡餓了吧，想吃什麼？阿嬤帶你去吃。」

他確實早就餓極，聞言一下就被帶跑了注意力，拉著奶奶的手撒嬌：

「阿嬤我要吃小餛飩。」

「好好好。」爺爺奶奶對託管阿姨們說了聲麻煩了後帶著小鹿潞陸在旁邊菜場門口的小攤上吃了一份陽春麵。

小孩子就是這麼善變，上一秒還想吃餛飩，路過看到其他人在吃麵就吵吵著要吃。

晚上他直接被帶到了爺爺奶奶家。

沒有爸媽的管教，看了一晚上的動畫片，睡前小鹿潞陸才想起來傍晚沒有人來接的低落，再次問道：

「阿公阿嬤，爸爸媽媽去哪了？」

奶奶卻是早就想好了說辭，摸著他露出被窩的小腦袋用帶著方言的普通話說道：

「爸爸媽媽今天有事出遠門了，你在爺爺奶奶家住到周末後爸爸回來接你回去的。」

聽到爸媽只是有事，不是因為不要自己，再加上接下來還有四天晚上都可以肆無忌憚的看動畫片，小鹿潞陸露出甜甜的笑容應道：

「好呀好呀。」

只是奶奶的聲音和撫摸著的手都有些微微顫抖：

「好，好，囡囡乖，早點睡覺。」

從小就細心的小鹿潞陸關切道：

「阿嬤，是不是外面太冷了。」

「沒事。」用普通話說完這兩個詞後，奶奶有些哽咽，扭過頭去，好一會兒才繼續開口用方言說道，「囡囡早點休息，奶奶先出去了。」

說完，頭也不回的快步走了出去，帶上了房門。

就這樣，鹿潞陸度過了童年裏最後四天無憂無慮的日子。

等他周六開心的迎來滿臉鬍渣，原本烏黑的頭髮白了一半的爸爸時，第一句話就是：

「爸爸，我們今天是不是要和媽媽一起去動物園玩呀。」

這句話直接讓鹿弘破了大防。

很沒有大人樣撲進爺爺奶奶的懷裏大哭了起來。

這可把小鹿潞陸嚇壞了，怯懦地站在門口看著屋內總是跟大樹一樣為他遮風擋雨的爸爸止不住地嚎啕大哭。

好一會兒，等鹿弘有些平復下來後，鹿潞陸才敢靠近，弱弱的扯了扯鹿弘襯衫衣角：

「爸爸你還好吧…」

鹿弘通紅著雙眼側頭看來，似乎透過兒子相似的眉眼看見了潞桑的模樣，鼻子又是一酸。

深呼吸忍住情緒後，帶著劇烈顫音對鹿潞陸說：

「媽媽…媽媽去了很遠的地方…媽媽以後沒有辦法再繼續跟我們生活了…」

小鹿潞陸一下子沒有能理解這句話的意思，問道：

「為什麼呀？媽媽去哪裏了？」

剛才還有些平靜的鹿弘一下子又癲狂了起來，再也不顧兒子就在面前，狀若瘋狂地喃喃：

「不知道，不知道，桑桑到底去哪裏了，我真的不知道啊，誰能來告訴我，誰能告訴我…去哪裏了…去哪裏…不知道…不知道…」

雖然之後鹿弘再也沒有在兒子面前失態過，但當年的表現已經在幼小的鹿潞陸內心留下了不可磨滅的陰影。

從回憶裡掙脫出來的鹿潞陸眼前又浮現出父親失落無助的樣子。

從那天后他就再也沒有提起過媽媽，不管是在爸爸還是爺爺奶奶面前。

長大後，懂事後的他，從那天的話裡多少能推測出媽媽大概是生病去世了。

等他小學畢業後，爸爸就離開了山陰，把他寄托在爺爺奶奶家，不知道在忙些什麼。

鹿潞陸也猜測過是不是爸爸在其他城市組建了新的家庭。

但小學六年父子之間長期以來的缺少溝通，讓他習慣性把所有思緒都埋在心底。

之前遊隊長對他說媽媽的消失在警局裏有備案，這使他心底冒出了更可怕的猜測：

媽媽也許是被他殺！

他帶著好奇，帶著憤怒，帶著不解的等待著看到案件相關的卷宗。

而第一眼看到的是【類別：人員失蹤】。

他捏緊這張薄薄的紙，像是抓著某些從未有過，突如其來，一碰就破的希望。

湊近了反反覆復的掃視著這短短的四個字。

媽媽是失蹤！

媽媽很有可能還活著！

念及此處，鹿潞陸接著仔仔細細的，非常緩慢的，一字一句的閱讀接下來的所有文件。

雖然在幾次夢遊畫畫過後，他閱讀文字的能力提高了很多，即使一目十行也能記得清楚看到的每一個文字。

但鹿潞陸還是小心翼翼的讀著，生怕漏掉了哪個重要的信息。

看完所有的文件後，黑夜早就過去，早上的陽光透過窗灑進房間內。

鹿潞陸坐在位置上默默流著眼淚，沒有絲毫的困意。

面前這一堆文件也像是陽光一樣驅散了他心中的陰霾，解開了之前自我揣測下誕生的許多誤會。

原來爸爸沒有在外面組件新的家庭，這些年他到處奔波，幾乎可以說是走遍了全國每一個人可以到達的角落，只為了尋找失蹤的媽媽。

除了最開始的幾份在山陰本地的調查存檔之外，這一整箱的文件幾乎都是爸爸一個人在全國各地尋找到的哪怕只有一絲絲可疑的蛛絲馬跡的匯總。

鹿潞陸也只有在開頭閱讀最初的文件時為了反覆確認媽媽只是失蹤這個事實時閱讀速度非常慢以外，剩下的文件都是用一目十行的速度快速閱讀完的。

就算是這樣他還是從半夜看到了天亮。

由此可見鹿弘這十幾年到底為這件事做出了多少努力。

想起每次爸爸很偶爾的拖著疲憊的身軀，頂著滿頭的白髮回到家裏是，他因為自己內心的臆測，雖然沒有冷眼相待，但也絕不熱情，內心頓生愧疚。

指尖劃過剛才看完的最後一份文件，那是今年9月份在京都的一次調查結果…

「爸爸，對不起，謝謝你。」在心中默默道歉和道謝後，鹿潞陸再次把目光投向另一側剛才篩選出來文檔。

雖然媽媽確實是失蹤，但這個失蹤案還是有著太多的疑點，有非常多離奇的、令人想不明白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