伸了個大大的懶腰，總算還是按計劃在今天一口氣完成了剩下所有商單繪畫，也算是完成了一件心事。

捏住畫上側兩角將它提起，殭屍一般直著雙臂把畫轉到右側對著西面的窗戶，讓夕陽穿透紙張。

橙色與抹茶的綠交織成一片淡淡的黑，照的剛畫完的抹茶蛋糕只剩下淺淺的輪廓。

無面的第一節團練課裡也粗粗的講過了色彩的原理，他知道很多顏色混合在一起就會變成黑色。

看著手中背著光的畫上明暗不一的黑，鹿潞陸彷彿看到了夢境中那個泛著黑色光芒的星空。

略一愣神過後，乾脆就這麼提著畫站起來，填上已經鋪滿茶幾的畫作的最後一角。

十張畫放一起，還是很有氣勢的。

雖然這屬於開了掛，並不能完全算是自己的實力，不過這麼看著，鹿潞陸還是很有成就感。

脫掉拖鞋，站到沙發上，掏出手機給十張畫一起拍了個合影。

本想直接就這麼發給蘇想交差，但看著畫面裡幾乎全身背景那些雜亂的線條，灰壓壓一大片，遠看之下甚至都沒法一眼看到蛋糕。

撓了撓頭皮，還是跳下沙發湊近了給每一塊蛋糕來了個特寫。

把他們全部一股腦發給蘇想後，也沒細看蘇想之前發的信息，急匆匆的跑進廁所。

要知道，鹿潞陸一下午喝完了八杯檸檬水，之前反覆出入夢境，樂在其中，沒有啥感覺。

現在完成任務後如釋重負，瞬間就憋不住了。

洗完手擦乾，掏出口袋裏一直在振動的手機，想來肯定是蘇想又開始一個人刷屏了。

是陳靜雯的電話。

看著屏幕上的來電信息，鹿潞陸挑眉心想：

哦？亞當待了這麼久才離開嗎？

接通電話：

「喂，雯姐。」

「小鹿，中午真是不好意思，我也不知道貴客就是亞當，如果早知道我就拒絕，讓手底下人招待了。現在才總算把他送走。」

「沒事，雯姐，他來協會是為了什麼啊？」在最開始得不甘心屈辱離開後，鹿潞陸最好奇的就是為什麼諾亞會突然大張旗鼓的拜訪協會。

「我也不清楚，他走到哪裏就問道哪裏，連一扇門的來歷和上面雕刻的紋路都要問個仔細，我都差點答不上來。」

陳靜雯溫柔嫻靜的聲音裡透露著些許疲憊和無奈，頓了頓繼續道：

「零零碎碎逛了很久後，他提出要學習我們山陰最有名的王氏草書，大概這就是他的目的。」

「我本來想叫一位老師過來教他，結果他堅持要看看我這位會長的水平，並親自教導他。」

「迫於上面的指令，我只能給他展示了一遍並且粗略教了教他。」

「哦？他寫的怎麼樣？」沒想到諾亞是來學草書的，鹿潞陸頓時來了興趣。

不過山陰史上出了華國書法界達到了最高成就，史上也是最有名的並稱『二王』的羲之獻之父子二人。

結合對面畫院的名稱，諾亞有這種目的倒也並不奇怪。

「只能說他另闢蹊徑走出所謂的狂野派不是沒有道理的…」

陳靜雯的話語中帶著明顯的笑意：

「不過也是，一個連華語文字都只能勉強理解的人，怎麼能寫好我們的正統書法呢，而且還是最難臨摹的草書。」

「他最後幾乎是把這當做畫畫一樣，一點一點的照著勾勒形狀，導致一個字裏面墨色也濃淡不一，

非常奇怪的勉強完成了一小副字帖。」

「他也知道自己寫的很差，幾乎是有些惱羞成怒得離開的。」

聽著陳靜雯明顯的嘲弄和戲謔，鹿潞陸嘴角也帶上了一絲笑意，正待附和，就聽到電話似乎突然被拿遠，聲音較為空曠，音量一下子變小，但語調較高：

「你怎麼來了？」

嘟嘟嘟——

電話緊接著就被掛斷，留下鹿潞陸一個人捧著手機不知所以然。

不過陳靜雯畢竟是會長，忙碌一點非常正常，雖然猝不及防之下掛了他的電話稍顯沒有禮貌。

但鹿潞陸也不計較這些，很快不再去管這事。

想著諾亞已經離開，心思再次活絡了起來。

畫完這些畫後，餐桌上那一堆神奇物品一個都沒少，想起房間裡還有一個大鐵盒以及一大堆首飾。

於是給陳靜雯發了個短訊問她忙完後有沒有空還是來家裏幫他辨認一下。

點擊發送，等待短訊息框右下角的環形箭頭轉了兩圈變成一個勾，發送成功。

直接切到KK界面，想來這段時間蘇想肯定又發了一長串消息了，一直不回也不禮貌。

然而沒有。

蘇想並沒有回復他，自然也沒有看到預期中對他畫技的稱讚。

屏幕上的對話框左側空無一物，右邊是他剛才發的十幾張圖片。

用力下拉了兩下才劃過他的一長串圖片，左邊終於出現了一些文字。

【內個…鹿神，你不會生氣了吧？】

【我說的大胃王，怪人都一點貶義都沒有！】

【實在是…第一次遇到有些震驚】

【你喜歡吃不用給我留的，我已經跟老闆說好，明天一定要給我留一塊了】

【鹿神？你在嗎？】

【不會真的生氣了吧…】

【我錯了，555】

【你應該是在忙吧？那我先不打擾你了…】

之前看到這些消息的時候，透過文字感受到了女孩豐富的內心活動，鹿潞陸隻覺得非常新奇。

不過他確實忙著在畫她的商單，想著畫完了一起發過去給她一個驚喜。

也能順帶解釋為什麼他買走了所有品類的蛋糕。

這是他第一次感受到女孩的小心翼翼和關心試探，多少有些心猿意馬。

而現在再看著這些，以及久久沒有新回復的對話框，鹿潞陸自嘲自己是不是有些想太多了。

鎖屏，把手機放在一邊。

鹿潞陸靜靜坐在沙發裡沉默。

品味著此刻有些新奇的心境，一點苦澀，一點無奈，些許失落。

他想起自己每次回消息都隔了很久，她會不會也在久久沒有回復後產生一樣的心情？

這種先做事再回消息的習慣是他從自己偶像韋神的坊間傳言中學習到的，這也確實極高的提高了他的效率。

真的見過韋神後，傳言果然無差。

只是現在看來，這種做法好像也不太妥當。

有些低情商了。

以後看到消息了還是要立刻回復一下，反正也耽誤不了太多時間，真的有事情在忙的話也可以先禮貌回復表示一會兒再聊，至少有個迴音。

反思完畢自己不禮貌的習慣後，鹿潞陸看了眼掛鐘。

五點半。

吃了一下午蛋糕，現在絲毫飢餓感都沒有。

長舒一口氣，看著面前地面上亂糟糟攤開的行李箱，鹿潞陸搖搖頭。

這麼大一個箱子帶回來後只有找工具的時候翻找了一下，還沒好好整理過。

剛邀請了陳靜雯來家裏，多少得收拾一下。

把之前翻找繪畫工具時翻得亂糟糟的衣物一股腦全捧出來堆放到床上留待一會兒慢慢整理。

行李箱裏一下子變得空空蕩蕩。

東一塊西一塊散落著筆記本電腦、電源線、一包抽真空準備帶給爺爺奶奶品嘗的烤鴨、還有幾本塞在各個角落或豎直或平放的書籍。

鹿潞陸先是拿起烤鴨放在門口鞋架上出門一定能看到的位置，打算晚上去醫院看望爺爺奶奶的時候帶上。

回來後真是不知道在忙什麼，多少事情全都忘掉了。

走回行李箱旁，看著裏面的幾本書，鹿潞陸忍不住笑了一下，搖搖頭，想起了收拾行李時桂正鎮的經驗之言——

「666你回家還帶書？你不會真以為放假的時候你還會有心思看書吧？」

「對啊，有什麼問題嗎？」鹿潞陸當時非常不解的反問。

「我忘了，你是第一次出遠門對吧。」桂正鎮一拍腦袋，「哥們勸你一句，不管是回家還是出去旅遊的時候，之前我也總是會放一兩本書，每次都打算的好好的，想著路上抽空多少可以看一點。」

「然而每次都是怎麼帶來怎麼帶回去，一次都沒有翻開過。」

「等一下，你還要帶四本回去？我跟你打賭，你回來前能看十頁以上我就請你吃飯，店全京都隨你挑！」

……

桂正鎮的話果然應驗了…

回來整整兩天，大後天一大早就要回去，要不是收拾的時候看到，早就把這些書忘得一乾二淨了。

其中一本思修和計算機理論基礎估計接下來兩天也不會翻開看了，還有兩本都是雲詠俊借來丟給他的。

他本來想著的是來時飛機上可以看，平時在家也能當做睡前讀物，看看能不能從中多了解一些夢境世界。

不過託運的時候遇到了樓家人，就把這件事忘記了，放在行李箱內沒拿出來。

鹿潞陸還想起了好幾天前就一直念叨著什麼時候有空仔仔細細逛一逛釣魚吧，結果也就那天聊起來的時候隨意看了兩眼。

自己…到底在忙些什麼…

嗡嗡—嗡嗡—

手機振動的聲音把鹿潞陸從自我懷疑中拉回。

陳靜雯的電話打來：

「小鹿，你在家裏嗎？協會總部的人來了，我直接帶人來你家裏了？」

「啊？」鹿潞陸先是愣了一下，隨即狂喜，可算來了！

「行，沒有問題，我在家，你們直接過來就行。」

掛斷電話後，鹿潞陸加快了動作，手忙腳亂的把客廳略微打掃一下。

看著整潔的客廳稍微鬆了一口氣，餘光卻瞟到了餐桌上的一片狼藉。

未乾的毛筆、渾濁的筆筒、殘留著些許奶油數不清的蛋糕盒子、東倒西歪只剩下幾片檸檬的塑料杯。

這時，敲門聲適時的響起，鹿潞陸瞬間像一隻被踩到尾巴的貓一樣炸毛。

他一邊躥向餐廳，一邊扯著嗓子高聲喊著：

「等等，稍等，等一下，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