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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不是魔女》第十四章 陀獅踏浪
時光失去了原有的色彩,一切宛如千變一律的畫面,飛快在眼眸中掠過和飛逝。

等到她回過神來時,已經是很久很久以後了,久遠到她甚至記不清曾經那些班上同學的姓名,曾經去過的那些地方。

曾經栽種大樹的地方,如今已經佈滿玻璃鋼建成的高樓,銀色的雕塑,變幻的霓虹燈景,來回穿梭的飛行器,乾淨而不染塵埃的地面。

模糊記憶中的泥土小路,岩石城堡,偏遠村落等等,早已被優美蜿蜒的磁石高速路取代,懸浮路邊的車輛急速航行,而有安靜無比,並不打擾周圍和諧的自然環境。

數百年來的經歷並非一帆風順,在逐漸恢復王冠後,地球上的文明依然面臨著許多挑戰,其中混沌災厄的再次侵襲,星河間其他文明的窺探和敵意,來自內部的分裂和腐化,混沌之毒的變種和新的危機出現,和陳腐的霸權文明交戰等等。

即便是洛蘭希爾,回想起百年前剛帶領人類重返星河的初期,那場不可逃避的大戰依然讓她難以忘懷。

『精工之蜂』作為人類的另一個分支,在和地球文明首次交涉後,並沒有迎來友好的未來,而是在60年後開始了傾盡全族的戰爭。

對方的悍不畏死和執著讓人動容,即便無數子民死在戰場,他們依然沒有放棄或者退縮。

駕馭著特製的昆蟲外形戰機,他們眾志成城,萬眾一心,高度共鳴的超凡網絡宛如黑暗之海燃燒的火炬,又如夜間那無盡的流星飛過。

「為了奪得那至高的王冠,獲得嶄新的未來!」嘶啞而激動的口號響徹整個文明。

自從那年與地球文明接觸後,他們就開始了全面備戰,每一個新生代都開始接受新的時代信念,他們從小立志,開始學習戰鬥技巧,成年後大量的個體不再和以往轉化為族群中的生產者,而是悍勇無畏的戰鬥成員。

分佈身體各面,可以全方位觀察的六隻眼睛,能夠方便接駁宇宙戰機電信號的神經網絡,耐受太空環境的半金屬化身軀外殼,可以直接儲備液態電池的腹部,等等。

在適應太空戰,超凡共鳴戰鬥這一塊,它們可謂做到了極致,往往10架地球文明的太空戰機,才能勉強交換對方的1架。

無論是作為工具,還是軍人,這樣的種族都無可挑剔,他們的訴求也難以反駁。

「我們是昔日輝煌時代人類的分支,同樣有資格接受最高王冠,為了文明的未來,這就是必然的大義。」

銀河系很大,但自從曾經的輝煌散去後,再也沒有哪個種族能夠還原和恢復曾經超越者時代的輝煌,而越是努力的種族甚至更加清楚這其中的殘酷現實。

即便他們再如何努力發展,或許能飛快進步,但和擁有王冠的那個時代相比,依然是做著有如沙粒般微小的追趕,可望不可及。

奪得神之王冠,幾乎是整個文明能想到的唯一解答,可以掙脫和無盡混沌幻影戰鬥的苦海。

「我們不能夠合作嗎?」曾經洛蘭希爾這樣詢問過對方的領袖。

「尊敬的洛蘭希爾,如果您復生在我們的星球,那會是多麼美好的事情,但很可惜……」

「您所言的合作,是建立在平等的地位上,人不會和腳下的螞蟻合作,不會和自己豢養的家畜合作,我們種族是為何被創造出來的,自己自然清楚。」

「如果不能在這個關鍵節點拿到王冠的控制權,再過上數百年,地球上的文明慢慢恢復,我們又會逐漸退到曾經那種位置。」

「我們是熱愛工作和奉獻,但在這數萬年間也覺醒了自我的意識,不想再被輕蔑和俯視,這種卑微的感覺是痛苦的。」

「也許您這一代地球文明是友善和平的,但未來的事情是會變化的,在差距拉到極大後,數百年後的地球文明依然會平等看待這和自己外觀差異極大,而又如此好用的『朋友』嗎?」

「我不敢豪賭,也無法將選擇權完全交給其他種族。沒錯,雖然我們的起源相似,但終究已走向不同。」

曠日持久的大戰,不可避免的來臨,戰爭期間,『精工之蜂』的艦隊曾數次突破防線,少數接近於地球附近。

輝煌的大火從天而降,有如惡兆的巨峰戰艦劃破大氣層,染毒的烈焰焚燒一切,堅韌金屬的昆蟲攜帶著病毒散佈整個星球,在初始的一個星期裡,數十億人就直接死在特別針對的基因病毒中,而後世也把這場災難稱呼為『猩紅蜜毒』。

為此,洛蘭希爾不得再次全力啟動自己那還不完善的星辰王冠,挽救這接近破滅的世界。

戰爭的末期,在進行沉默而殘酷的投票後,人類聯合政府以五分之四票數的贊同通過,對『精工之蜂』的母星進行高溫燒灼的玻璃化處理,而作為人類分支的『精工之蜂』文明也從此湮滅於太空。

「猩紅蜜毒」的災難一直持續了近五十年,才為不斷研發的生物技術慢慢解決,而此時的地球文明人口已經不足當年的三分之一。

大地上滿目瘡痍,到處都是腐臭的屍體,其中有人類的,也有各種動物的,往昔生命活躍的海洋化為一片死寂,只有一些簡單的藻類得以存活。

相比於生活在地球上的人類,生活在環日太空站,冷寂星球殖民地的人類則逃過一劫,他們也在日後的研發恢復中貢獻了諸多力量。

因為地球本土的組織力量被大量摧毀,之後整個文明的主體也逐漸分離,從小生長在各個太空站,行星殖民地的人類慢慢成為文明的中堅,他們開始佔據重要崗位,成為政府的高層。

意識形態的變化,讓內部不再完美統一,就如生活在太空站的人類,從不覺得髒兮兮的泥土草地有什麼好看的,也不清楚油菜花密佈的田野裡,會有怎樣的清香,騎自行車上學會是怎樣的體驗,等等。

『星河之子』和『地球之子』的差異,讓整個文明進入割裂的狀態,而不斷的內鬥也大量滋生腐敗,這場差點讓聯合政府解體的內亂被後世的史學家稱呼為『裂星之變』。

這樣混亂的局面,最後來為之解開繩索,也只有那位從沉睡中再次蘇醒的銀髮天使,人類的終焉天使。

即便兩派間有著諸多衝突甚至仇恨,但好在她終究是雙方都絕對認可的人物,也有著執行徹底變革的威望。

為了解決『裂星之變』,洛蘭希爾不得不再次變革整個教育系統,讓新生代強製使用統一的沉浸式教學環境,比如設立專門的亞空間秘境,用於教學和度過成長期。

這樣的提議其實並不青澀,地球文明從『精工之蜂』的知識檔案中獲得了大量相關的經驗和成熟體系,但也就洛蘭希爾,能有威望和主導,將這曾經敵人的模式和體系拿來使用,而不被非議。

改革是痛苦和艱難的,畢竟地球文明和『精工之蜂』不完全一樣,他們都是統一孵育和培養的,而地球文明這邊大多是有父母和家庭的,在很小的時候,父母就和孩子長時間分離,這樣也引發了新的社會問題。

父母和子女間的關係開始走向平淡化,既沒有熱鬧和懷念,也沒有怨恨和痛苦,就如淡淡的米飯,似乎也還不錯,雙方都是獨立的個體,義務和責任相比以往也淡化了不少。

正式進入太空後,隨著文明腳步的擴張,雖然銀河間一片空蕩和糜爛,遊盪的混沌天災是諸多殘存種族的噩夢。

其中大部分都是苟延殘喘的狀態,能夠和地球這般,重新煥發文明活力和繁榮的,洛蘭希爾能記起的不超過三個,其中還包括已經消失的『精工之蜂』。

『深海聯合』雖然洛蘭希爾接觸過,但她們的組織形式很是分散,只能各自代表船團的意志,而無法代表整體。

如果說常見的國家是整合一致的磚石房屋,她們就如飛舞漫天的螢火,一直存在,但永遠無法確定哪個是中心,或者整個文明到底是處於什麼樣的狀態。

船團之間亦存在技術和實力差距,就像在第二次混沌災厄中,地球這邊接觸的那些人魚般,根據她們自身的觀察描繪,當年抵達地球的『歸鄉號』戰艦,應該是處於『深海聯合』的上層,是少數有著極強意志和執行力的船團,這樣才能保證數千年朝著一個目標前進,而不中途分裂分散。

經過前兩次災厄後,地球文明應對混沌災厄越來越熟練,但也因自身的高度活躍,引來更多的混沌之海。

從第二次的輕車熟路到第四次的輕易滅殺,從第五次的頗感壓力,到第七次的推演失敗,數百年來,不僅是地球文明在進步,混沌災厄中不少特殊的存在也被吸引過來,他們和一般的混沌幻影不同,有的甚至有著些許智慧。

也是在這樣環境下,爆發了影響整個文明的『咒血之亂』,這些為混沌侵蝕的人,並沒有扭曲發瘋,或者意識破碎死亡,而是讓人難以覺察的慢慢變化,等到數年後回頭再見,你會發現你身前這個人,雖然外表和過去完全一樣,但性格已經發生了劇變。

人的性格是由什麼組成?答案是記憶、經歷、部分身體激素,還有最近的遭遇等,這些構建了人的自我應答機制,以及處理問題的方法。

混沌幻影是什麼?是死去的古代人殘渣,是他們的破碎的混沌意識,死去的記憶殘片,以及附著在昔日靈魂上那一絲永恆之力。

如果將這樣的碎片慢慢的嵌入正常人意識中,以溫和的方式慢慢融合,會發生什麼?

極大可能會直接瘋掉,然後混沌幻影扭曲,自身也破碎消散。

如果有人改善了這種嵌入,讓其更加隱蔽,且不會立刻崩壞呢。

那會產生新的種族,新的認知,以及身份的變化,到底是繼續站在原始文明這邊,還是擁護新的意識和身體。

即便是有著王冠輔助的洛蘭希爾,也不知道,究竟是在哪一年發生了第一起浸染入侵,但這種隱秘的行為開始在人類中蔓延。

被浸染的人初期毫無癥狀,也無自覺,但是慢慢的,他會分不清某些到底是自己的記憶,還是某個曾經看過的故事,亦或者夢中的場景。

夢中破碎的場景慢慢成為真實的記憶,某個模糊的故事碎片開始成為自己人生的一部分,性格有如打亂的魔方,呈現出不一致的色彩。

有時他會和往常一樣和你聊天,說著下午該去哪裏喝茶,但又有一天,他會躲在街道的垃圾站裡,尋找某些特殊的食物,似乎他曾經就常以這個為食。

也或者明明一起玩的很開心,他突然又哭起來,說著一段伱極其陌生的經歷,讓人手足無措。

神聖的人格不再神聖,就如可以隨手塗畫的街邊牆壁,讓人肆意改動。

有些人開始故意散播這種侵染之毒,讓那些他嫉妒的存在墮落,露出平時不見的扭曲醜態,也有人想體驗新奇,改變沒有希望而糟糕的一生,主動去體驗這種刺激。

這種隱秘於正常人之中,只在某個時刻才發現的特殊種族,讓人們想起了歷史上真紅帝國早年那些瘋掉的血族,後來歷史也將其記載為『咒血之亂』。

雖然最後依然是扭曲死亡,但有的生命並不在乎,認為不過是早死和晚死的區別而已,如果被侵染,或許還能染上一絲混沌幻影的永恆性,哪怕自身靈魂意識破碎,也能將某些記憶碎片傳播下去。

所以,即便政府嚴厲禁止和徹查,依然在社會的隱秘角落發現這種特殊的存在,他們既不再是人類,也還沒成為完全失去意識的混沌幻影,如同行走在世間,披著人皮的妖魔。

數十年裏,『咒血之亂』雖然沒有造成大規模生命的死亡,但對整個社會的結構帶來巨大衝擊和破壞,不信任充斥文明內部,各種事務都需要極其嚴明的記錄對照,才會被認可,凡是沒有中央資料庫備案的影像,話語,記憶,等等,都被視為笑話和虛構。

人們的社交活動大幅度減少,不少人開始排斥恐懼身體上的接觸,併發誓終身保持隔離,反正極其先進的虛擬現實技術,已經能取代很多過往需要的實際接觸。

消除『咒血之亂』的過程極其漫長,事實上即便在官方已經宣佈,不再有這種詛咒的侵染存在,文明內的個體依然很多不信,整個社會沉浸在一種較為『冷』的狀態,抑鬱症多發,無數人自絕,找尋不到活下去的意義。

坐在安靜的房間裡,洛蘭希爾翻看著自己這些年的記下的日記,外面是飄著雪的夜晚都市,遠處的霓虹燈閃爍著字跡和圖畫,在覆蓋白霜的落地窗上模糊。

高樓下方的街道上車流不息,金色的光流來回穿梭,書桌上的一角,老舊的音樂播放器依然緩緩旋轉,播放著數百年前那略帶模糊沙啞的音樂。

書頁慢慢翻動,時光靜靜流淌,白色睡衣上的銀色髮絲垂下,淺藍的眼瞳中有著懷念盈滿。

不知不覺間,那纖長的手指也翻到了書本的最後一頁。

話語在此結束,下面是居中的細小歌詞,描繪著那銘刻時光的畫面和情景。

兩抹美麗的顏色清晰地將天空分離

少女瞥視那美麗的天空

那兒有條分界線刻畫於兩片天空之間

她將童話書緊緊的合在雙臂裡

兩抹美麗的顏色清晰地將天空分離

少女瞥視那美麗的天空

那兒有條分界線刻畫於兩片天空之間

她將書置於一旁仰望凝視

那是兩個相異的世界

在那童話書裡

演繹了人和妖精為了家鄉攜手奮戰的故事

那是兩個相異的世界

少女沿著分界線前行

雨跟隨著她的步伐

那好似她淚水的雨滴

兩抹美麗的顏色清晰地將天空分離

少女瞥視那美麗的天空

那兒有條分界線刻畫於兩片天空之間

她將童話書緊緊的合在雙臂裡

兩抹美麗的顏色清晰地將天空分離

少女瞥視那美麗的天空

那兒有條分界線刻畫於兩片天空之間

她將書置於一旁仰望凝視

那是兩個相異的世界

在那童話書裡

演繹了人和妖精為了家鄉攜手奮戰的故事

那是兩個相異的世界

少女沿著分界線前行

雨跟隨著她的步伐

那好似她淚水的雨滴

指尖慢慢撫摸過那細小的歌詞,輕柔的歌聲在這安靜的房間內哼唱,往昔的一切有如走馬燈一般在腦海中浮現。

那些過往的畫面,那些無法再見到的人,那些遺憾的場景,那些永遠無法再追回的事情,讓這位銀髮的少女不自覺間熱淚盈眶。

溫熱的液體從臉龐緩緩落落,滴在書冊的紙頁上,讓小塊的字跡浸濕模糊。

最後,她慢慢合上整本書冊,將其放在桌面。

這位銀髮的少女慢慢走到透明的寬大落地窗前,細雪在窗外緩緩飄落,都市內的夜景依然繁華而美麗,遠處的夜空冉冉升起幾朵煙花,於夜空中緩慢綻放。

新年快樂,洛蘭希爾。

手指在帶霜的玻璃上輕輕畫下這幾個字,她輕輕的為自己述說,然後抱著書冊坐在這落地窗前的椅子上,慢慢閉上眼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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