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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亡國後我嫁給了泥腿子》第293章 第293章
古寺寒鐘響,老樹葉婆娑。

一個小沙彌挑著滿滿兩桶水,一蹦一跳也沒灑落一滴水,卻在和一隊面色冷厲的?兵卒狹路相逢時打濕了褲腳。小沙彌低下頭,屏著呼吸和這隊一身肅殺的?兵卒錯身而過。

兵卒經過後,小沙彌這才鬆了口氣,重新擔著水桶往前蹦跳而去。

偌大的?古寺,輕易不見?袈裟,反倒是大刀重甲的?將士隨處可見?。

金平寺守衛最為森嚴的?一座院落,一個半人高青色巨石被雕刻成惟妙惟肖的?貔貅模樣,頂部掏空後做成渾然?天成的?香爐,遊蛇般的?煙雲正順著燃燒的?香燭緩緩騰起,幾點猩紅在燭峰上明滅不定。

天邊寒風襲來,燭尖一顫,一簇燭灰跌落下來。

輕輕一聲?嘆息從?院中石亭傳來,一名老僧望著桌上靜止許久的?棋盤,搖了搖頭道:

「是貧僧輸了。」

老僧對面的?傅玄邈抬起那雙平靜無波的?眼眸,緩緩道:

「棋局方才進行一半,何來輸贏之說?」

「……明知前方生路已絕,何苦又一定要?等?到粉身碎骨那一刻?」老僧看著傅玄邈。

「不走到最後,又怎麼知道一定會粉身碎骨?」

「施主又是何苦……」老僧再?次搖了搖頭。

一炷香的?時間後,石亭中只剩殘棋和傅玄邈一人。他抬起寬闊大袖,將一粒粒黑白棋子緩緩收回棋簍。

不知何時,亭外出現燕回的?身影。

燕回來去無聲?,傅玄邈始終沒有抬頭,卻像是一眼就?發現了他的?存在,開口道:

「說罷。」

燕回低下頭,恭敬道:「回稟陛下,北春園今日還和之前幾日一樣,越國公主幾次嘗試調開服侍之人接觸太后均未成功。」

「太后呢?」傅玄邈問。

「太后除第一日外,再?未提出外出,平日都在雪院靜心禮佛,未有可疑舉動。」燕回頓了頓,試探道,「公主那裏,可要?加派人手看住?」

傅玄邈將最後一粒棋子放回棋簍。

「隨她去罷。」他輕聲?說,「不見?黃河,心不死?……我們是一樣的?人。」

燕回不敢輕置一語。

不見?黃河心不死?……

可見?到黃河,心就?能死?嗎?

燕回似乎發現了什麼,望向天空一臉吃驚。

片刻後,傅玄邈緩步走出石亭,抬頭望著從?半空中紛紛揚揚灑落下來的?玉屑。

陰雲渾濁了蒼穹,慘白的?日光從?雲層下投下,映照著忽然?凋零的?雪花。寒風把傅玄邈的?衣衫吹得簌簌作響,他如一支玉笛,筆直立於風雪中,神色也如冰雪般冷淡。

「陛下,可要?移駕內室?」燕回問。

傅玄邈一動不動,恍若未聞。

轉眼間,金華城迎來了今年的?第一場雪。皇城破後,他四處輾轉作戰,記憶中的?最後一場雪,是在那座金碧輝煌的?宮城中,和沈珠曦一同倚欄看的?。

他還記得,那日夜空如洗,亭中溫暖如春,燒滿熱炭的?火爐置於石亭六角,他親手為她烹茶,遞給?她茶盞時,指尖不小心相觸,殘留下來的?片刻溫暖。

日升月落,時光如白駒過隙。

這三年,於傅玄邈而言恍如一場夢境。他站得前所未有的?高,感受到的?卻只有前所未有的?冷。不知什麼時候起,連他死?命攥住的?流沙也不見?了蹤影。

他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

他拚命挽留的?,一個也沒留住。

寒鍾在這一刻敲響,悠遠的?鐘聲?響徹整個金平寺,浪濤一般的?鐘聲?漸漸盪開,金華城街上的?百姓大多面色憂慮地望著此地少有的?降雪,唯有不知世事的?孩童,還仰著笑臉伸手去結冰冷的?雪花。

距離帝後大婚,只剩三日。

……

金華這場初雪,落了一日依然?不見?睏倦。

沈珠曦在房中窗內看了一日的?雪,依然?沒找到機會和方氏取得聯繫。

到了晚上,阿雪幾次催她上床,她都搖頭拒絕了,依然?怔怔望著離開京城後就?再?也沒見?過的?冬雪。

還在皇城的?時候,每一年的?冬天都有雪花落下,雪白的?冰晶飛揚在朱紅的?宮牆上,打著轉地圍繞侍人手中通明的?燈籠,若站在高聳的?亭台樓閣上看,飄著夜雪的?皇城便是這世間最攝人心魄,也是最萬籟俱靜的?地方。

沈珠曦的?注意力在窗外的?夜雪,也不完全在夜雪上,對身後靠近的?腳步聲?放任不管,直到一件溫暖厚實的?狐裘輕輕披上了她的?雙肩,她才若有所察,倏地轉過身來貼著牆壁,目光對上一雙沉靜深邃的?眼眸。

「你怎麼回來了?」沈珠曦警惕地看著他。

傅玄邈沒有回答她的?問題。

「怎麼還不歇息?」他說。

「……和你沒關係。」沈珠曦別過頭,硬梆梆地說。

「三日後便是你我大婚,禮部已擬好章程,你看過之後,可有什麼想改的?地方?」

沈珠曦看著窗外,過了許久之後,久到傅玄邈以為她還會繼續用沉默對抗時,她終於開口了。

「……我嫁過人,該做的?都做了,你就?當真不在乎?」

傅玄邈從?這句冷漠的?話語裡捕捉到了一絲態度軟化的?徵兆,不由自主雀躍而起的?心跳蓋住了同一時間胸口的?刺痛,他幾乎是毫不猶豫地說:

「我可以不在乎。」

沈珠曦轉過頭來,那張總是對他充滿戒備和冷漠的?面龐上,多出了一絲複雜的?動容。

「……你如今已經貴為天子,以你的?本事,即便再?變一個大燕公主出來也輕而易舉,為何非我不可?」

「你我之間的?情誼,」傅玄邈站在羅漢床前,隔著觸手可及的?距離,雙手垂在身邊,望著她那雙清澈剔透的?杏眼,緩緩道,「……無人可以替代。」

一枚雪花飄進了半開的?窗欞,落在沈珠曦眼前,她盯著那枚晶瑩的?雪花,啞聲?道:

「若我嫁給?你,你能放過李鶩和一乾人等?嗎?」

傅玄邈一愣,像是懷疑自己?剛剛聽見?了什麼,眉心在本能地蹙起後,快速舒展開來,黑沉沉的?眼睛中也似有驚喜驟亮。

「你想通了?」

沈珠曦閉上眼,過了半晌,沒有血色的?嘴唇中喃喃吐出一句自語。

「……我只是累了。」

傅玄邈好一會沒有說話,似乎是在平復心情,也或許是在思?量她的?話裡有多少真意。過了一會,他在羅漢床上坐了下來,同沈珠曦之間只剩一個拳頭的?距離。

他望著沈珠曦,一字一頓道:「我答應你。只要?李鶩和他的?人願意永遠離開大燕,我以亡父的?名義發誓,絕不追究他們從?前的?過錯。」

沈珠曦沉默不言,神色消極。傅玄邈猶豫之後,試探地向著她放於膝蓋上的?右手伸去,在他觸及她手背之前,她先一縮,讓狐裘遮住了手。

傅玄邈那隻伸到一半的?手,最終還是落回了自己?身上。

沈珠曦彷彿沒有發現他的?小動作,目光一直定定地望著夜色掩映的?窗外,臉上略有恍惚。

「……從?翠微宮望出去,也有一株參天大樹。下夜雪的?時候,樹冠上積雪能有三四尺厚,到了白日我總是到樹下轉悠,擔心有笨鳥兒在樹上築巢,積雪掉落時,打落鳥巢,讓小鳥被宮人或皇子公主的?捉去失了性命。」

「你總是這般心善。」傅玄邈凝視著她。

「……只是無事可做罷了。」沈珠曦的?聲?音低了下去,說,「只是,唯有那些不會說話的?,願意聽我說話罷了。」

這回沉默的?變成了傅玄邈。

沈珠曦接著說:「那時,我過得很不開心,我一面盼著見?到你,一面又怕見?到你。因為只有你才將我當做活人對待,可我從?沒在你身上感受過真心。你的?臉上有一張面具……使我總看不清你的?真意,看不清你冰冷的?微笑底下,是否別有用心。」

「……」

「即便如此,我也只有你了。」

沈珠曦伸出狐裘下的?雙手,在夜雪掩映下的?月色裡怔怔看著。

「我不喜琴瑟,為了得到你讚賞的?目光,不得不每日苦練,哪怕十指麻木了,也不敢有一刻鬆懈。因為我知道……你雖表面對我百依百順,但只要?有一處不如你的?意,你就?會用孤獨來懲罰我。」

「……曦兒。」傅玄邈忍不住打斷了她的?話,「我保證,這樣的?事不會再?發生了。」

他頓了頓,用克制隱忍的?神色緩緩道:

「我們忘掉過去,忘記上一輩的?恩怨情仇,重新開始好嗎?」

沈珠曦露出一抹慘淡的?苦笑。

「我忘掉的?……只有撫瑟的?方法?。」她看著已然?不再?嬌嫩的?十指,低聲?道,「恐怕現在的?我,就?算眼前有瑟,也再?也彈不出令你滿意的?曲子了吧。」

「……不會的?,只要?我一日記得,」傅玄邈說,「你就?不會忘掉。」

沈珠曦朝他看去。

「來人。」

傅玄邈一聲?令下,立即有侍人趨步走進房內。不到一會,兩張琴瑟分?別送到了兩人面前。

「曦兒可願今夜和我合奏一曲?」傅玄邈望著她,一向難辨喜怒的?眼中也不免溢出一抹期待,「……就?像從?前一樣。」

在他目不轉睛的?注視下,沈珠曦一動不動了半晌,終於緩緩向著面前的?古瑟伸出了手。

傅玄邈見?狀,也重整了大袖,端正坐於琴桌前,十指輕輕放於琴弦上。

指尖落下,一曲有如朝鳳初鳴的?悅耳琴聲?便流淌了出來。沈珠曦面色一變,冷聲?道,「我不想彈這個。」

鳳求凰的?旋律驟然?斷裂,傅玄邈沉默片刻後,說:「曦兒想彈什麼,就?彈什麼。」

沈珠曦略一思?量,十指如流水撫動在古瑟上,《柏舟》的?旋律頃刻而出,傅玄邈抿緊雙唇,半晌後才開始琴瑟和鳴。

詩經中屬於《柏舟》的?那一頁不可阻止地浮現在傅玄邈的?腦海中。

我心匪石,不可轉也。

我心匪席,不可卷也。

每個字都像尖而細的?長針,深深刺進他的?胸口。

他閉上雙眼,努力驅逐腦海中的?異象。

轉也好,卷也好,他原本就?沒有期望過。

鳩佔鵲巢的?卑賤血脈,就?連僅有的?海市蜃樓都是從?他人手裏偷來的?。

他從?來都不曾奢望,能夠真正被人所愛。

濁光殘影……

怎敢肖想明月。

……

與琴瑟和鳴的?閣樓南北相望的?雪院中,宮人大多已經睡下,只剩戍守的?兵卒還在盡忠職守地守著房中的?一盞燭火。

方氏皺眉聽著窗外夜幕中傳來的?陣陣琴瑟,對彈奏之人已經有所預料。

她只是沒想到,沈珠曦會願意再?一次同傅玄邈琴瑟和鳴。

疑惑在心頭縈繞了稍許,一個念頭忽而劃破她的?腦海,彷彿晴天裏的?一道霹靂,讓她一個激靈站了起來。

「太后娘娘?」侍立在外室的?紫蘇瞧見?她的?身影,立即問道。

方氏壓抑著真實的?心情,冷聲?道:

「……睡不著,扶我去書?房坐坐。」

紫蘇不疑有他,扶著她去到一旁的?書?房後,方氏要?她準備香燭和佛像,紫蘇一一照辦後,方氏又神情厭惡地叫她離開,紫蘇也只是略微猶豫,便因為相信她目不能視,翻不出風浪而退到了書?房外。

待紫蘇離開後,方氏口中低聲?念誦佛號,彷彿她每次禮佛時做的?那樣,人卻快步走到了角落的?書?架前。

她略一掃視,便發現了夾雜在眾多書?籍中的?一本泛黃《詩經》。

方氏回頭一看,確認紫蘇還在外室後,飛快地抽出了這本書?。

裏面是一首首耳熟能詳的?詩歌,方氏藉助燭光,盡了全力才用較之前好了不少的?雙眼大概看完了整本。

書?裡的?內容和她知道的?詩經並無不同。

方氏緊皺眉頭看了手中的?書?本許久,忽然?將書?翻回《柏舟》那一頁,用右手指腹一處不落地摩挲起來。

這一下,方氏露出怔愣的?表情,情不自禁抬頭往窗外透進的?夜幕看去。

那裏,是悠揚空明的?琴瑟之聲?傳來的?方向。

一曲奏完,傅玄邈深深望著抬起頭來的?沈珠曦。

「我們大婚將近,我希望公主能把心思?放在婚禮上,不要?再?做徒勞無功的?嘗試。」傅玄邈若有所指,放柔了聲?音道,「你若想問什麼,我可以代為傳話。」

沈珠曦冷淡地轉過頭,目光重新投向越來越幽深的?雪夜。

那張曾經嬌美天真的?少女面龐,正越來越多地顯露出沉著和理性的?光輝。

她是金枝玉葉,但已不止是金枝玉葉。

殫精竭慮的?思?量和計劃,步步為營的?謹慎和壯士斷腕的?決心,終於讓她在努力散播出的?迷霧下,當著傅玄邈的?面,一箭中的?。

傅玄邈如此自負之人,絕不會想到,她竟然?是當著他的?面,傳遞出了密信。

「……不用。」沈珠曦說。

她想問什麼——

自己?會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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