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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亡國後我嫁給了泥腿子》第80章 第 80 章
房子不一樣了,橫在床榻中間的還是兩根雞毛撣子。

也許是白天趕路太過疲憊的緣故,沈珠曦甚至來不及多翻幾次身,就墜入了沉沉的睡眠。

第二天一早,她起得最晚,李鶩已經準備好朝食。她洗漱完後,四個人坐上了一張方桌。

沈珠曦看著周圍面無表情的婢女,欲言又止。

「襄州知府看重我,親自送來的人手。」李鶩夾起一箸泡白菜幫子放進米粥裡。

他神色淡淡,說得輕描淡寫,沈珠曦卻立即領會了其中深意。

她在翠微宮,每日接觸的又何嘗不是宮裏宮外的眼線?

「我明白了。」她謹慎答道。

李鶩讚賞地看了她一眼。

「府裡有廚娘,我要是在家,還是我來主杓,我不在的時候,你也不必去外邊找吃的了。」他說。

「我要是來找你,要去哪個衙門?」沈珠曦隨口道。

「我這種大忙人,你怎麼可能在衙門找到我?」李鶩道,「我應卯的時候,你只能等著我的召見。」

沈珠曦一聲呸已到了嘴邊,意識過來自己正在李屁人化後,連忙咽下了這粗俗之語。

他好意思召見她?普天之下,只有皇帝和皇后才能召見她!

沈珠曦隻當自己沒聽見他在放屁,埋頭喝粥。

李鶩這廝,眉頭一皺:「你聽見我說話沒有?粥重要還是我重要?」

沈珠曦一口米粥差點嗆死自己。

同桌的李鵲發出看熱鬧不嫌事大的竊笑,李鵾習以為常地埋頭呼哧喝粥,侍立兩旁的婢女頭回聽到如此清奇之語,原本木然的臉上接連露出訝然表情。

沈珠曦漲紅了臉,不願搭理他,奈何李鶩不依不饒,嘎嘎亂叫,非要和一碗米粥分出個高下。

「你重要!你重要!」沈珠曦無奈叫道。

餘光瞥到婢女嘴邊的笑意,沈珠曦本就紅透的耳垂更添一抹緋紅。

「早上我要去知府那兒點個卯,白天你要做什麼?」李鶩問。

「我去找隨蕊。」沈珠曦道。

「我、我、我——」李鵾急得咳了幾聲,好不容易咽下卡在喉嚨裡的白菜幫子後,大聲道,「我送豬豬!」

「你愛去哪兒去哪兒,反正毽子比我重要。」李鶩怪聲怪氣道。

李鵾不好意思地嘿嘿一笑,討好地拉住李鶩手臂。

「大哥……大哥重要……」

用過朝食後,沈珠曦好不容易送走胡言亂語的李屁人,確認自己儀容齊整後,高高興興地出門去找隨蕊了。

隨記雞店開到襄陽後,俘獲了大量襄陽老少的芳心,沈珠曦找府裡的婢女問了問,對方很快就給出了具體位置。可沈珠曦是外鄉人,聽得不免糊塗。到了主街上,她又挑了好幾個面容和善的路人問路,這才找到了隨記雞店所在的長平路。

還未走到雞店門口,熟悉的燒雞味就撲鼻而來。

店門口排著一列買雞的長龍,沈珠曦正想排隊等候,李鵾已經迫不及待地喊了起來。

「小蕊!」

他這一嗓子,不僅嚇了正在賣雞的隨蕊和隨父,也嚇著了一旁的沈珠曦。

在大庭廣眾下,這麼親密地叫女子閨名是極其無禮的行為!

果不其然,隨父的臉色立即黑了下來。

「你這傻子,亂喊什麼!」

他呵斥完李鵾,還不忘對排隊的客人解釋道:「那是個傻子,腦子不清醒……不懂事……」

「你別說了!」隨蕊摔下手中荷葉,生氣地瞪了一眼隨父,「我日後是要承嗣的,我沒有什麼閨名,我早就出閨了,這名字誰都叫得!」

隨父氣得鬍子翹了起來。

隨蕊在一旁的手巾上擦了擦手,不顧隨父難看的臉色和周圍客人異樣的目光,快步走向沈珠曦和李鵾。

「你們怎麼這麼快就來襄陽了?」隨蕊驚喜道。

「李鶩被襄州知府看中,現在在衙門做事。」沈珠曦道,「我們自然就跟著搬來了。」

「太好了!我們以後又能在一起了!」隨蕊高興地拉住她的手。

「還有我……還有我……」李鵾著急插話。

「對,還有你。」隨蕊轉頭看向李鵾,「我送你的毽子你踢了嗎?」

「踢了,踢了……」李鵾不住點頭。

沈珠曦吃驚道:「那個雞毛毽子是你送的?」

「是,我最後一次來看你那回,本來就給他準備了禮物。之前不是有些誤會麽,我也挺不好意思的……」隨蕊笑了笑,「那個雞毛毽子是我親自挑的雞毛,親自扎的,也算一個心意了。」

她拉著沈珠曦,壓低聲音道:「他真還留著?」

「……不但留著,還很寶貝。」沈珠曦說。

可不寶貝嗎?差點把他大哥氣死。

隨蕊這才滿意道:「東西不值錢,但是我親手做的,你要是敢扔,我就再也不給你東西了。」

「不扔,不扔。」李鵾又是一疊聲保證。

「這裏人多,我們換個地方走走吧。」隨蕊說。

「你不在店裏幫忙了?」沈珠曦問。

「店裏有我爹,出不了岔子。」

三人向著人潮沒那麼密集的方向走去,隨蕊久別重逢,興奮地拉著沈珠曦問東問西。路上,沈珠曦看見一家賣芋子餅的點心鋪,拗不過嘴饞的李鵾,正想多買幾個帶回家,一問價格,她驚呆了。

「一個芋子餅多少?」

「二十文一個。」點心鋪的大嬸冷冷道。

沈珠曦打消了原本的念頭,道:「……來一個吧。」

一副愛買不買樣子的大嬸直接用手遞了一張芋子餅過來,沈珠曦猶疑沒接,李鵾倒是毫不在意,一把拿了過來,張口就咬。

三人離開點心鋪後,沈珠曦道:「讓我撕一點嘗嘗。」

她從芋子餅上揪下一小塊放進嘴裏,麵餅粗糙,不知混了多少粗糧,裏面的芋子泥也一言難盡,斷然不是純粹的芋泥。

沈珠曦皺眉道:「襄陽的物價未免太貴了。」

她在魚頭縣,那麼好吃的芋子餅才賣七文一個。若是買得多,丁三娘還會主動打折。

「不是襄陽的物價貴,是所有地方的糧價都漲了。」隨蕊嘆了口氣。

沈珠曦驚訝道:「為什麼?」

「今年入秋後沒下幾場雨,莊稼長得不好,再加上頭頂兩個皇帝,個個都要糧要錢,那些兩方都不想得罪的官員只能在百姓身上刮錢了。」隨蕊神色憂慮,「現在至少還買得到糧,但這糧價一天一個樣的趨勢,還不知道入冬後會怎樣呢。」

「地方官竟然給偽帝交稅嗎?他們可是大燕的官吏!」沈珠曦大驚失色。

「大燕又不能給他們庇護,自然是大難臨頭各自飛了。」隨蕊冷笑道,「大燕有這一天,完全是咎由自取。」

若非說這話的是隨蕊,沈珠曦當即就要拂袖而去了。

她忍著怒氣,追問道:「為何這麼說?」

「大燕皇帝十幾年前為白貴妃修那什麼蓬萊宮,家家戶戶強征男丁,我家要不是沒有適齡男丁,估計也難逃一劫。」隨蕊冷笑道,「還好白貴妃後來失寵了,那蓬萊宮修了一半就停下了。誰知道,盼走一個白貴妃,又來什麼江美人,凝嬪——大燕皇帝根本不管我們老百姓的死活,今兒登高樓,明日遊江南——」

沈珠曦聽得臉紅,心中怒氣早已煙消雲散。

「說句心裏話,大燕皇帝倒了之後,我反倒覺得日子沒那麼難過了。」隨蕊說。

「……其他人也是這麼想的嗎?」

隨蕊道:「大燕要是改朝換代,哭的人恐怕只有那些錦衣玉食的皇族吧。」

沈珠曦沉默不語,心裏堵得慌。

原來,她在宮裏聽見的那些關於太平盛世的話,都是假象。百姓並不愛戴大燕,她的父皇,也並非什麼仁皇文帝。

原來,她在宮裏習以為常的鋪張奢華,都建立在百姓的骨血之上。

隨蕊有一句話說的很對,自出宮以後,沈珠曦親眼見到,為大燕傾頹悲傷的的確隻她一個皇室中人。

統治他們的皇帝倒了,他們依然過著按部就班的生活。

皇帝的悲傷不是他們的悲傷。

皇帝的喜悅,卻成了壓在他們雙肩的重擔。

等到皇帝倒台時,他們紛紛如釋重負,或許還會鼓掌叫好。

這是皇帝的錯?還是百姓的錯?

沈珠曦一直以來接受的思想都是,皇帝是沒有錯的,可她現在卻對此產生了疑問。

大燕走到如今這一步,皇帝真的沒有錯嗎?

「咱們不說這些不愉快的事了,你快看,那花農挑的牡丹真好看!」

隨蕊的聲音讓她回過神來,沈珠曦順著她手指方向一看,一名挽著褲腳,腳穿草鞋的花農正挑著擔子從鬧市經過。

他所挑牡丹,沈珠曦一眼就能叫出所有花名,其中雪蓮和粉中冠等常見牡丹不值一提,被尋常花色簇擁著的其中一盆,卻是連沈珠曦都不禁駐足的極品豆綠!

「你這花挺好看的,怎麼賣?」隨蕊叫住花農,問的也是擔子裏的豆綠。

「娘子好眼光!這可是極品豆綠,現在只需五十兩銀子就能帶回家!」

「你搶劫啊!」隨蕊嚇得大叫,「一朵花而已,你要我五十兩?!」

花農面露不悅,道:「娘子,這可不是普通的花,這是極品豆綠,若是賣到京城,一百兩也綽綽有餘!」

「那你怎麼不賣去京城?!」隨蕊罵道,「還一百兩,我看你是瞧我外地口音,想敲我竹杠!」

「你——和你這鄉下女說不清!」花農氣得挑起擔子就走。

「我怎麼是鄉下女了?你給我站住,你今天非要給我說清楚——」隨蕊氣得叉起腰,對花農的背影大罵起來。

沈珠曦連忙拉著她的手,趕緊把她帶離了眾人異樣的目光。

「你拉我幹什麼?我今日非要教訓教訓這個奸商——」隨蕊氣沖沖地說。

「隨蕊——」沈珠曦無奈道,「豆綠就是這個價格,他沒有騙人,若是他的豆綠更綠一些,便是千兩也有京城人士來買。」

隨蕊怎舌,難以置通道:「京中真有人會花一千兩來買朵花?他們錢多得沒地花嗎?」

……可不就是錢多得沒地花。

沈珠曦道:「剛剛那盆豆綠,雖賣不到天價,但五十兩還是綽綽有餘了。」

她戀戀不捨的口吻引起了隨蕊的注意。

「你想買?」

沈珠曦猶豫片刻後,搖了搖頭:「算了。」

李鶩掙錢那麼辛苦,她怎麼好意思再亂花錢?

「李鶩掙了那麼多黑心錢,你叫他給你買就是了。」隨蕊不以為意道。

「隨姑娘,你答應過我的!」沈珠曦叫道。

「好好好,說不得……真是說不得。你也被李鶩灌了迷魂藥了。」隨蕊一臉受夠了的表情。

「我剛剛聽李鵾叫你小蕊,這是你的小名嗎?」沈珠曦道,「我也能這麼叫你嗎?」

「我爹總叫我小蕊,一定是被他偷聽去了。」隨蕊看了一眼旁邊默默吃餅的李鵾,後者傻乎乎沖她一笑。「你想怎麼叫就怎麼叫。」

「好,小蕊!」沈珠曦立即道。

「嗯。」

「小蕊!」

「嗯。」

「小蕊!」

隨蕊扭頭看了眼一臉高興的沈珠曦,哭笑不得道:

「……你是小狗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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