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些人到帆江廠自然不可能靜悄悄的，趁著一團混亂，楊崢想著段崇文已經在煤礦勞動十多天，以他雙腿殘疾的狀況，還不知道吃了多少苦。

一想到這兒，楊崢就坐不住了。開著車先徑直往桃花山煤礦狂奔而來，在廠門口，他看到了軍綠色的吉普車，心裡就是一咯噔！他知道他段哥得罪的人多，也知道得罪的人這麼厲害啊，該不會已經……

楊崢不敢往下想，停了車飛一般沖向了山下那排房子，一邊跑還一邊喊：「讓你們廠裡管事的出來！段崇文是在你們廠吧，人呢？趕緊給我叫出來。」

幾句話的功夫，楊崢到了屋子前，眼前的人讓他來了個急剎車，見鬼似的驚叫：「賈瑤！你怎麼在這！你把我段哥怎麼啦！」

賈瑤也是一臉震驚：「楊崢！你怎麼在這？」

兩人幾乎是同時問對方，但問完了之後都是有志一同地露出厭惡之色，別開臉。

楊崢看到了從屋後回來的段崇文，上前一把接過了他的尿壺，「段哥是要上廁所還是已經上好了？」

「你怎麼來了？」段崇文看了一眼賈瑤，有些擔心兩人的關係被賈家人知道的話會牽連楊家。

可現在，楊崢是什麼都不怕。按捺不住滿心歡喜，湊到段崇文耳朵邊上小聲告訴他：「段哥，你沒事了。我和葉老去京城給你拿到了特赦令！」

段崇文眼神閃了閃，想到了被抓時候掉落一地的圖紙，只要葉老和楊崢眼睛不瞎絕對能夠發現，趙所長再有魄力一點往上報。按照段崇文的想法，勞動改造肯定就能從煤礦換到帆江廠研究所，這說不定就是最好的結果了。

可是，還有特赦令！這也太玄幻了一點吧！

這是段崇文在鄉下待了六七年，和外面信息不通，不知道外面的情況變化。前不久，國家才傳達了「科技興國」的理念，葉良交上去的圖紙算是正正撞到了這個難得的節點上。

「你們在說什麼？」賈瑤心裡有點發慌。

楊崢和賈瑤結怨由來已久，在京城礙於長輩們面子情不過是冷嘲熱諷，到了這天遠地遠的益縣；再加上楊崢現在底氣十足，根本就不怕賈家再在段崇文的事情上動手腳，早就不想忍的脾氣就跳了出來。

「我們說什麼你管得著嗎？我說賈瑤你出現在這裡是想幹什麼，還嫌段哥被你們家害得不夠，要來推波助瀾！賈瑤，我可是告訴你，段哥現在不是那個可以任你們賈家宰割的普通人了，他可是被特赦的人。」

聽到這兒，賈瑤十分得意：「哼，你現在才知道。我早上就帶著批條來了礦上。你不是處處看不起我們賈家嗎？關鍵時候還不是靠我爺爺一句話。」

「呸！不要臉。」楊崢決定不和不自量力的賈瑤說那麼多。

賈瑤被楊崢的口氣和眼神看得肝火上升，幾步到辦公室把陪同的幹部給叫了出來，「你告訴他們，崇文哥可以結束在煤礦的勞動改造是不是多虧了我！」

「那個……」省上幹部滿臉疲憊之色，「賈同志，那張批條只有一份，剛才被你拿給那位……段同志撕掉了，現在煤礦這邊根本就不認同我口述的證詞，我正想問問賈同志你要怎麼辦？」

這省上來的幹部是真的心累，本來還以為是個輕鬆差事，沒想到現在卻是要把自己給搭進去，事情沒辦成，想走還走不了。

「啊！」賈瑤不信：「他不是說特赦。」

「關鍵要有手續啊同志。」礦上幹部也心累，那張據說簽字蓋章的批條他都沒認真看呢，就真以兩個人大嘴一張就算數呢。

楊崢也一愣，手續沒在他身上啊喂。段崇文光是從楊崢的表情就知道這急性子的傢夥根本沒等到最後結果呢就迫不及待來了。

「你們哪來的回哪去，我繼續幹活。」段崇文很淡定，往記錄出煤車數那邊走去，回來上個廁所的時間還不知道漏掉了沒有。

楊崢眼巴巴地跟著，可憐兮兮承認錯誤：「哥，我錯了。我該等一等的。手續沒在我這，還在金連長手裡。」

「金？」段崇文輕輕問。

楊崢重重地點頭：「對，就是那個小金。沒想到他小子都做連長了，過兩天金叔和金嬸嬸也要過來一趟。」

兩人這次的聲音壓得極低，後面的賈瑤他們並沒有聽見。段崇文嘴角微微上揚，要說他還有發小的話，除了總是跟在身後性子衝動的楊崢，外號小金子的金昊能夠算一個。都是大院一起長大，金昊是軍人世家，比段崇文離開京城早一年跟著父母去了邊疆。這次金昊一家因為金昊母親的病情請調回京，本來金昊該往上走的，可聽說了要來保護的研究所成員是段崇文，他毫不猶豫地選擇了平級調動。

下午時候，是從山上往下放原煤的高峰時刻。一鬥車一鬥車的煤炭從索道上滑下來往山坡上傾倒，倒一次就會引發一次黑灰四濺。剛開始賈瑤都還試圖靠近索道邊的段崇文說話，後來實在是受不了這個髒亂，乾脆回了車上。省上和她一起來的幹部倒是想勸她先回公社招待所等消息，可楊崢沒走，她還真不願走了。

於是，等沐紅玉從山上回來就見著遠處一前一後停著兩輛吉普車，以及陪在段崇文身邊的楊崢。

「楊同志，你怎麼來了？」沐紅玉在山上忙了一天，接觸的全是下井的工人，這些人幾乎不洗澡，不但臟而且臭。所以現在沐紅玉也成了不僅黑而且臭，靠近的時候熏得楊崢往後連退兩步。

只有段崇文面不改色地將她手裡的木頭箱子接過來，問：「累了嗎？胖大嬸今晚要做臘肉飯，我讓她給你留了肉皮。」

沐紅玉眉開眼笑，動作嫻熟地給他理了理衣裳，順手就接過記錄的本子：「井下還有二三十個人沒出來，估計還得再等十來分鐘。」

兩人在一起分明沒說什麼曖昧的話，也沒什麼曖昧的動作，可那份默契和縈繞在他們之間的脈脈溫情依然存在，看在旁人眼中感受可就不一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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