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在忙碌中過得飛快，一下子就來到了七一年的元旦。

大隊部前曬壩上響起了發動機「噗通通」的聲音，人群中一陣歡呼，「成功了！」

推著輪椅退出歡呼的人群，段崇文看了一眼被圍在中間如同英雄般的謝大忠，嘴角向上揚了揚：要不是為了體現修拖拉機真的不是那麼容易，他第二天就能讓發動機轉起來好不好。

段崇文的目光轉向了知青院那邊，估計沐紅玉也要結束今天的工作，兩人可以一起回家了。

果然，沒等幾分鐘，沐紅玉就帶著三個孩子從知青院的大門走了出來，看到他一個人孤零零地遊離在歡呼的人群之外，沐紅玉突然就覺得鼻子有點酸。拍了拍段如旭的小腦袋，「快，把你手裏的糖拿一顆給你爸爸，讓他也甜甜嘴。」

其實哪裏是讓段崇文甜甜嘴，純屬段如旭的童言童語最多，讓他去給段崇文解解悶罷了。段如旭飛快跑了過去，段如月在後頭一副小大人模樣還在糾結：「媽媽，你為什麼要同意那個白黎阿姨做事掙工分啊，她都對你不好。」

「我的小月亮，你要知道，有時候表面上對你笑嘻嘻的人心裏指不定在罵什麼髒話呢；而那種表面上看著就沉著臉，但做事情厲害的，為什麼我們要把他排除在外呢！就像你爸爸，你看他對誰笑呵呵了嗎，現在別人都不理他，多可憐啊。」

段如月皺眉想了想：「可是爸爸也不想理別人啊。」

好吧，沐紅玉不知道該怎麼教導孩子們為人處事了，還是讓段崇文說她們吧，她只要負責寵寵寵就好。

段崇文被段如旭一逗，沒什麼表情的臉上總算是見了一絲笑模樣，見著沐紅玉帶著兩個女兒過來，臉上神情更柔和了幾分：「那些知青還算能用吧？」

自從上個月十三號鄉裡的杜老師和吳紅走了，大隊的副業就提上了日程。美白霜太貴，而且工序複雜，沐紅玉目前還不放心交給別人來做，但之前設想的藥皂卻沒那麼多技術含量，只要關鍵的玉石泉水和藥物配比掌握在她手裏，別的工序都可以交出去。香皂和肥皂也是緊俏品，很容易就和鄉供銷社達成了收購協議。

經過選拔和考核，知青院裏的知青們成為了主要人力，在大隊裡選了七八個心靈手巧的女人幫忙，一個簡單的皂類作坊就在知青院裏誕生了。白黎的傷好得差不多了，對誰依然是那副懟天懟地懟空氣的模樣，但她是真的手巧，香皂和藥皂有一步特別精細的活兒，被沐紅玉定為滿工分工種，經過考核和考慮，沐紅玉在今天交給了她，所以段如月才會為別人鳴不平。

一家五口匯合，段如月巴拉巴拉就把這事情給說了，末了還是很不高興。段崇文冷了臉，把她從自己輪椅邊推開，「給你媽媽道歉！」

段如月一愣，沐紅玉看孩子那可憐巴巴的樣子心裏不忍，趕緊護著：「你不許對孩子凶。」

段崇文微微皺眉，嘆了一口氣，「我沒有對她凶。只是有些事情你真不能慣著她們。像今天這種情況，她在裏面肯定就對你有埋怨吧？她是你的女兒，就算有什麼，咱們一家人關起門來慢慢說，她這麼小在人前就不給你面子，別人還怎麼尊重你。段如月，你知道錯在哪兒了嗎！」

段如月本來就十分聰慧，人情上也有段崇文一直教導著，也是沐紅玉來了之後的確對孩子們有些寵溺讓她偶爾會任性。但聽段崇文這麼一說，她臉一下就白了，紅著眼睛就給沐紅玉道歉：「媽媽對不起，是我想得不周到，讓你傷心了。」

「媽媽沒有傷心，媽媽很高興小月亮維護我。」沐紅玉真覺得孩子沒什麼錯，可段崇文這麼說真的有點暖心。

「段工，有你的信！」

這些天為了拖拉機的事每天都有人來往於鄉裡和大隊，順便就會去郵局幫人帶個信，去供銷社幫忙買點東西什麼的。沒想到時隔一個月，段崇文又收到了一封信。

沐紅玉上前拿，「咦，怎麼不是京都，換北方了？」

段崇文挑了挑眉，「誰寫的？」

「不知道，」沐紅玉翻了翻信封，看大隊部前已經有人看過來，上前推了輪椅往家走，「信上沒寫寄信人是誰，回家再看。」

「嗯，回家再看。」段崇文心裏有了猜測，放在膝蓋上的拳頭微微收緊。

輪椅在土路上走著是有些顛簸，但總比把人抱著走要好些，特別是段崇文這二十天來補得不錯，身上長了些肉，如果沒有輪椅，怕是在家裏挪動都困難。

很快，一家五口穿過新修的豬圈和牛棚，到了新修好的院子前。磨坊四位老人住了正房三間，夏小菊帶著三個女兒住了東邊三間，沐紅玉一家住了西邊三間。除了正房另外起了倒座做廚房，夏小菊和沐紅玉都不約而同拿了一間大房間出來做廚房和洗澡間，茅廁建在院子正前方，是三家人共用，屋裏依然放糞桶，隻每天傾倒在茅廁裡，將來可是要派上大用場的。

院子和牛棚間有大概二三十米距離，被勤快的鮑奶奶和夏小菊弄成了自留地，種了些蔥薑蒜和菠菜、韭菜，還剛種了白菜、油菜和蘿蔔，看起來十分旺盛。

沐紅玉早上就摘了韭菜，中午打算拿剩下的豬油渣做一頓餃子。剛把餡和好，突然就聽到一聲咳嗽，然後就是孩子們的驚叫，嚇得她連手都顧不上洗就沖回了房間。

「怎麼了？」才剛剛問出來，她就看到段崇文斜斜靠在輪椅上，臉色青白，像是被抽走了精氣神，嘴角邊還有一絲血跡。

「爸爸看信，吐血了。」段如月哭著把地上的信撿起來交到沐紅玉手裏。

信只有薄薄的一張紙，上面寥寥數語讓沐紅玉忍不住爆了句粗口。看口吻，應該是段崇文的親媽寫的，大意是她親媽早就和他斷絕了關係，以後不管什麼地方、什麼場合千萬不能拉這個關係。

她給段崇文寄了一塊女式手錶，是他爸被改造前買給她的，為了表示劃清界限，她特地還給段崇文，讓段崇文轉告他正在桃花鄉青煤勞改的爸，以後請千萬別再妄想復婚這回事。

通篇語言都是那麼迫不及待撇清關係，就像段家是什麼毒瘤似的。

不過！桃花鄉青煤！

沐紅玉驚嘆：「你氣什麼氣啊，你爸就在隔壁鄉，我們要不要去探望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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