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了京城那滿是眼線的地方，到了這淳樸的郊外，沐紅玉也沒必要總坐在輪椅上裝樣子了，扶著倪玲從後座上下來，段崇文和警衛員走在後面。

警衛員抱著一個大箱子，手裏還拎著個袋子；段崇文也沒空著手，拎著孫韜新近從廠裡拿回來的按摩器和一條特供的香煙。

到了門前，敞開的門內就有人看見了他們。倪玲一眼就認出來米文沛和他的妻子燕萍，疾走了兩步：「燕萍！」

米文沛和燕萍正心裏犯疑乎呢，一晃都十來年過去了，倪玲的變化有些大，蒼老了許多，要不是聽到聲音，都六十好幾的燕萍肯定是不敢認的。

段愛國夫妻倆隻說米家給了他們很多幫助，米文沛和燕萍夫妻倆也是記得當年因傷不能繼續在部隊的那種仿徨無助，以及倪玲雪中送炭拿來的介紹信和一根金條。

「段大嫂！」米文沛和燕萍同時叫出了聲。

「誒。」倪玲有些激動，沐紅玉便趕緊解釋了來意。得知倪玲是專程帶著孫子和孫媳婦來給米家拜年，米文沛激動得滿面紅光，趕緊讓兩個兒子端茶倒水。當然最重要的是趕緊先把警衛員和段崇文手上的禮物給接過來。

警衛員把東西送到，約定了下午來接人的時間，便先開車回了城。這樣一來，米家的氣氛也比之前歡快了些。

段愛國沒來，米文沛有些遺憾，但倪玲也說了，改天請他們夫妻倆也上家裏坐坐。雖然倪玲嘴上沒明說段愛國現在的級別和官銜，但米文沛好歹是知道段愛國下放之前的職務，如今平反不可能比以前低，所以他也理解段愛國不親自來家裏。

倪玲和段崇文都是對情緒感知特別明顯，不一會兒就能感覺著這米家氣氛有點不一樣。看著吧是有點樂融融一家親，實際上還是有些互別苗頭。

特別是介紹各自兒女孫輩的時候，倪玲和段崇文就看得更清楚了。米家老二和老三話裡話外透露出來的意思就是米文沛當年雖然認識了大領導，也得了錢修了這大院子，可如今孫輩出息不大，米文沛這一房遲早都會敗落下去。

米文沛夫妻倆和兩個兒子都是一根筋性子，別說聽不出彎彎繞的話，即便是聽出來堂弟、弟媳們話裏有話，估計也不會放在心上。畢竟米文沛夫妻倆一直就教子孫們別過多計較，先把自己給做好了。

「倪姐，你們家孫子看著這麼瘦，臉色也不怎好，是不是身體有病啊？我告訴你，我們家小兒子媳婦在京城醫院裏上班，到時候讓她幫著想想辦法，讓你家孫子看看病去。」

米文沛兩個弟媳誇完了自家，就開始管到別家人頭上了。其實人家這話也沒什麼問題，米家還燒著火盆呢，都熱得脫了外套，段崇文又是將沐紅玉脫下來的衣裳披在自己肩頭。別人的臉色都透著紅，他倒好，離火堆最近還蒼白得跟外面的雪一樣。

倪玲聽著這話也不生氣，笑了笑：「以後要是用得著你家兒媳婦，我一定不客氣。」

誰料倪玲不和她計較，米家三奶奶還蹬鼻子上臉了，又接著打聽道：「你家孫子和孫媳婦是大學生吧？」

「孫子沒念了，孫媳婦還在念。」倪玲看向和米佳佳在圍牆邊摘梅花的孫媳婦，又看了眼急吼吼要去給孫媳婦披衣裳的段崇文，滿眼都是慈祥。

「那你家孫子做什麼工作的啊？我家孫子之前在清大，去年三月被選中到沿海一個研究所做研究員了。沿海你知道吧，就是現在我們國家正大力發展，要先富起來的地方。」米三奶奶繼續追問，順道還拉了一把米二奶奶：「我二嫂家的多多也不錯，好多人裏頭才挑她一個去沿海水電站開大型機械，一個女孩子能掙八十塊一個月呢。大嫂家的佳佳才四十五塊錢一個月呢。」

倪玲對米文沛家的米佳佳印象還是不錯的，聽米三奶奶這麼拉踩，心裏就有些不高興，敷衍著回了句：「我們家崇文沒上班。」

「沒上班！」米三奶奶聲音高了好幾度：「年紀輕輕的怎麼能不上班呢！不上班讓家裏人養嗎？這怎麼能行呢。倪姐，你們可不能慣著孩子，這崇文不上班，他媳婦又還在念書，以後生孩子了要怎麼養？」

倪玲心裏已經不耐煩和她說話了，但她的性子絕不可能當場給人懟回去的，更何況米三奶奶這口氣，好像還以為段崇文兩口子年紀多小似的。所以，倪玲就笑得稍微得意了些：

「哈哈，瞧你說的。我們家崇文和紅玉已經有五個孩子，大的過兩天就九歲了，他們要是養不起，不還有我們這些當爺爺、奶奶的嗎！他爺爺那年紀本該退下來的，誰知道上頭領導不放人，說什麼發揮餘熱，一個月的錢養幾個孩子還是綽綽有餘的。」

之前抱禮物進門的已經說了是家裏的警衛員，還開著小車。這樣的人級別肯定不會低，人家樂意養著一家子，米三奶奶還能說什麼。

倒是米二奶奶反應了過來，不管孫子怎麼出息，現在也還是個小小研究員。人家段家現在可不一樣，能在電視上偶爾看到，這樣的人物可是不能輕易得罪的，連忙用一聲驚呼截過了話頭：「哎呀，倪姐，你剛才說崇文都五個孩子了？都是紅玉生的嗎？」

「瞧你說的，當然是我們家紅玉生的了。她肚子爭氣，除了頭胎是個女兒，後面兩胎都是龍鳳胎。所以算起來也就生了三胎而已。」

這「而已」，能把人給羨慕死。至少現在米家三個妯娌心裏都快羨慕死了倪玲，同樣的年紀，人家重孫子孫女都五個了，他們家的都還沒結婚呢。為什麼？因為家裏房子太舊，女方不願意嫁，說是再等上兩年。

原本都還覺得挺有優越感的，頓時就被壓得有些喘不過氣來。不過，米二奶奶和米三奶奶還是很會找平衡點的，拚家世拚不過、拚生兒育女拚不過，那拚工作和前程總不至於拚不過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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